隻見龐奇腳步匆匆,手裡拿著幾份卷宗走來,神色凝重的樣子。
這貨此時應該在問詢室中要口供,案發的目擊者人數眾多,工作量是極大的。
可徐安這才離開不足半個時辰,龐奇就急急找來,還聲稱有重大發現,這效率也未免太快了吧?
“大人...”
龐奇走到麵前,剛想說些什麼。
但隻說出兩個字,就被徐安給伸手攔住,道:“有什麼發現回去說,彆在這打擾諸位大人安息。”
他忽然若有隱晦地說道,而後微微側頭望了身後那幾名便裝禁衛一眼,就邁步離開停屍房。
龐奇似有所思,同樣朝那幾名禁衛望了望,稍稍一拱手示意後,也跟著離開。
趕回使團驛館的馬車上。
坐定之後,龐奇有些納悶道:“大人方才...是有意撇開那幾名禁衛?你本不信這世上有鬼神之說,又怎會忌諱打擾諸位大人的亡魂?”
徐安一笑,略微沉思後,卻答非所問:“我有一個不知是不是問題的問題...老龐,據你所知,按照民間的習俗,會不會用熱菜來當祭品?”
龐奇皺眉,雖不知徐安為何如此突然一問,但想了想後,仍舊是先回答道:“不會!若照民間的鬼神之說來講,以陰陽定生死的話,陰則為死,陽為生。兩者截然相反,活人死後變為陰魂,陰魂喜冷喜生,一般祭奠都會用冷菜,斷不可能用熱食。”
“隻有活人才喜熱食,陰人是忌諱的。這也是為何在民間喪葬儀式上,會擺著三碗生米的原因,隻因傳說中的鬼神不碰熱食!以熱食供奉,此乃極為忌諱之事。可是,大人緣何有此一問?”
徐安神色一動:“哦?那為何此前在南郊行宮時,崔太後為司徒敏設靈堂用到的貢品卻是熟的?”
“那不叫熟,而是叫冷熟!你當時看到的貢品,隻是表層燙過水,看起來是熟的,其實裡麵卻是生的。給陰魂吃的食物,怎能全部是熟的?”
“為何如此?”
“為了給貢品塑形,好擺盤,也為了利於保存,使貢品不至於短時間內發臭。活宰的生雞生鴨放置時間久了,很容易發蟲發臭。但若表層被燙熟了之後,就能留置得久一點。擺盤供奉也更加好看,大人不知道這些嗎?”
“還真不知道,但這並非重點。也就是說...尋常的貢品不是全熟,燒製的時候也不會放任何調料,對吧?如果放了調料,貢品噴香撲鼻,那就一定不是給陰人吃的,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大致可以這樣認定,但大人此問是何用意?”
徐安卻嗬嗬笑了起來,擺手道:“沒事。隨便一提罷了,你暫不用管。對了,說說你的重大發現吧。”
龐奇的眉頭更深,顯然意識到徐安有此一問必有深意,卻又一時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頓了頓後,也無謂糾結,立馬改口道:“大人,你看。這是下官搜集到的幾份目擊者口供,與之前慕州官府提供的上一份相比,雖說內容意思大致相同。但供述之細節略有偏差,恐有故意瞞騙串供之嫌。”
說著,便將手上的十幾份文書遞了過去。
徐安接過,前後對比看了幾分鐘後,才笑道:“你認為他們瞞報串供的理由是什麼?”
龐奇道:“案發不過幾日,且是如此詭異的凶殺案件,涉及神鬼血屍殺人,那些人應該印象極為深刻,斷不可能第二次錄口供就出現記憶零散和供述的偏差。這若非有瞞報嫌疑,又是什麼?”
徐安卻搖了搖頭,輕笑道:“不!你錯了。目擊者的第二份口供出現供述的偏差,但大體意思相同,非但不能說他們瞞報串供,相反,應該認定他們說的都是實話!”
“為何?”
龐奇詫異道,恍若費解之色。
“因為人的語言表述方式有所不同,乃至於昨日和今日說話的方式都不同。而我們取供的重點隻在於幾大要素,時間、地點、人物、凶器和事件!在這五大要素的主體上,若受詢人沒有本質上的供述偏差,便不能貿然斷定受詢人存在串供和瞞報撒謊的嫌疑。”
徐安緩緩道:“目擊者前後兩份口供存在諸多細節上的差異,但總體闡述的五大要素都並未改變,隻是加入了諸多細節的描述與表述上的側重不同,這不足以說明他們瞞報或者前後矛盾。相反,如果要是其中有人的供述與之前一字不差,那才是嫌疑深重。”
“向同一個人問詢兩次,原則上是不可能得到完全相同的兩份口供。因為會存在語言表述的差異與細節的鋪展,若有,那對方肯定是在背書!但你拿來的這幾份口供文書上,雖表述細節有差異,但五要素不變。怎能說他們瞞報撒謊?”
“說真話的人,才敢於涉及細節,不是嗎?”
龐奇似懂非懂的樣子,遲疑道:“大人這麼說的意思是,相信我大乾使團是被血屍所殺了?”
徐安否認道:“並非如此。目擊者當中不涉及有人說謊,隻能說明表象事實如此。並不代表就真的是屍變殺人,畢竟表象這種東西是可以營造出來的。”
“大人有何想法?”
“讓你找出血屍前後數次出現的地點,找到了嗎?”
龐奇點了點頭,隨即從懷中取出另一份文書,鋪在車廂中的小桌案上。
大燕驛館供給使團使用的馬車規格頗高,不僅大而氣派,車廂中還設有小桌案,供使者路上辦公之用,這並非稀奇之事。
而血屍數次出現的地點標注,向慕州府衙官員索取就可得到。
徐安的目光落在麵前的標注圖上,並仔細看著圖上的備注小字,深沉道:“奇怪!使團一共更換了八次居住點,以圖中所示來看,八個地點相距甚遠,且都頗為隱蔽,易守難攻,有重兵把守。”
“血屍首次出現殺人後,燕人為保使團安全,臨時更換駐地,也必會嚴格保密。按理說,即便這血屍有靈智,也不可能輕易得知使團的所在。可事實卻是...它不僅知道,而且還能屢次出現殺人!”
龐奇接話道:“這還用想?肯定是有人告密!而告密者,除燕人之外再無二者。”
“為什麼這麼說?”
“大人,使團登陸後,陛下派來的三千禁衛便住到慕州軍營中,接受燕軍的監管。諸位大人的安危,由慕州官兵負責保護。數次轉移的地點,也是他們安排的。若不是他們泄密,難道還能是我們自己人不成?使團的諸位大人總該不會愚蠢到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吧?”
“但如果是燕人泄密,就幾乎可以確定他們與血屍是一夥的,都想殺光使團之人。那為何燕人不乾脆自己動手,反而要借以血屍之名殺人?”
“他們懼怕我朝的報複,故而借以鬼神血屍殺人,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