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初聽到了曹節的嘟噥,小聲提醒:“大兄還在。”
曹節捂住嘴巴。
這次去鄴縣的隻是一部分人,多是曹操的家眷,還有司空府的官員。
鄴縣既破,自然要論功行賞。
夏侯氏和曹氏宗族是曹操自陳留起兵以來最親近且倚重的人,但是他們的升遷速度並沒有因此而變快。
或者說,有些人的升遷速度甚至還比不上張遼張郃這樣的敵軍降將。
曹操向來是根據功勞來獎賞,所有人做的事在他心裡都有一本明賬。
曹初策馬,與曹昂並肩而行。
“你手上又有新傷。”曹初微微蹙眉。
“習慣了,沒事的。”曹昂側頭。
曹初剛要繼續開口。
曹昂斂眸,長翹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欣慰:“子劭可是要問護心鏡的事?”
曹初反問:“難不成你忘了?”
曹昂一彈她腦袋:“自是沒忘。”
曹初這才滿意:“平日裡瞧著大兄做事挺周全,唯有這護心鏡總忘記。”
曹昂笑著搖頭,沒有反駁。
曹初思索:“郭圖、田豐之爭並非偶然,那……曹營呢?”
袁紹帳下來自四海八荒的謀士頗多,最主要的兩個勢力是袁紹拿下河北之後任用的河北本地士人,以及在之前就跟著袁紹的潁川士人。
等袁紹死後,這兩個勢力又產生了分歧,潁川士人支持袁譚,河北士人支持袁尚。
可以說,袁紹帳下河北士人和潁川士人的鬥爭當真給曹操省了不少力。
但曹營為什麼沒有這種事情?
其中固然有曹操沒有袁紹那麼坑的緣故,但肯定不止這些。
曹昂微微頷首,附在她耳畔輕聲道:“潁川士族。”
的確,曹操帳下是潁川人居多,可這有時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這些人的政治理念不一樣。
但是他們現在有尚未達成的共同目標,種種因素的作用下,這些矛盾還沒有浮出水麵。
若無可圖之處,那些世家大族憑什麼選擇曹操?做慈善嗎?
曹初笑道:“多謝兄長指點迷津。”
曹操看重他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需要做出多驚天動地的事情,曹昂能夠看到這些,就已經證明了他的能耐。
曹昂輕笑:“我不過是提醒,你能自己想明白這些已經很好了。”
曹初思忖:“那兵權……”
曹昂抬手輕輕按住她,止住她將要說出口的話。
曹初會意,垂眸望了一眼他尚且披著甲胄的手臂,對曹昂笑了笑。
作為知道一些後事的人,曹初不得不考慮更多。
若按照曆史的軌跡,三國的最終贏家不是魏漢吳任何一家,而是晉,這個朝代姓司馬。
晉,是公認的世家門閥天下,這就能說明很多事情了。
騎都尉孔桂看著前麵二人小聲交談,上前問道:“前麵是長社縣,大公子可要進去歇息?”
“不必,直接過去。”曹昂輕輕勒住韁繩,放緩了步伐。
論看人眼色,孔桂著實是一把好手,見曹昂此舉,頗為配合地策馬跟上。
“父親似是有意將你遷任隨軍的職位。”曹昂開口。
“是武職嗎?”曹初訝異。
“暫且不明。”曹昂歎氣,“若真如此,那軍師祭酒又與你素來有嫌隙,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倒無妨,我是怕你受委屈。”
這次戰役之後,郭嘉還被封了洧陽亭侯,如果曹初真的要跟他杠上反倒會吃虧。
“大公子,丁夫人喚您。”突然有個親衛跑過來,對他禮道。
曹昂調轉馬頭,叮囑曹初一番後立即趕了過去。
於是這裡隻留下了曹初和孔桂兩個人。
孔桂暗自思索著二人的話。
他本來奉承曹昂就是因為他在一眾子嗣裡最受曹操看重,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曹昂對這個唯一的同母妹妹有多好。
思索一番,孔桂拱手道:“女公子。”
曹初點頭:“何事?”
孔桂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的確很難讓人討厭起來,但是……
“那軍師祭酒郭嘉素來無視法度,卻受主公看重,您若彈劾於他必然無所效用。”孔桂一邊說一邊看她的臉色。
曹初默默無言。
到底是哪裡傳出的她跟郭嘉關係很差的流言?
見曹初聽進去了,麵上也沒有不悅之色,孔桂繼續道:“隻是此人立功頗多,聽聞您先前欲與他講和,而後摔門而出,主公卻對此事視而不見,可見其囂張。”
曹初覺得有點不對勁:“照你這麼說,我就該躲他了?”
孔桂收起羽扇,誠懇道:“其實女公子不必懼他,隻要大公子一日是您的兄長,您就無需擔心。”
“那麼依你看,我該如何行事呢?”曹初擺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孔桂笑道:“郭奉孝得主公如此看重,定是因為主公容忍這些。可女公子受此之辱,若繼續容忍,依他的性子定愈發囂張,不如暫且放任,而後趁其得意忘形之時搜集證據,以漢律中明文規定的罪名彈劾!若主公寬容於他,您還有大公子呢。”
曹初眯眼。
孔桂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眉心一蹙,懷疑自己罵的不夠狠。
女公子竟如此深恨郭祭酒,連半句好話都不讓人說。
他咬咬牙,準備豁出去:“他仗著主公寬容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您不覺得此等小人著實可恨嗎!”
曹初深吸一口氣,掰了掰許久沒活動過的拳頭,忍耐:“哦。”
禦史不能打人。
孔桂見她有了反應,靈機一動:“不若這樣,醉酒之人最是神誌不清,女公子可尋個機會與他獨處,如此便可奏他觸犯漢律……至於他到底有沒有觸犯漢律,全憑您一張嘴,不是麼?”
說著,他還對曹初比了一個“你懂”的手勢。
曹初:“……”
正等著曹初喜笑顏開的孔桂霎時覺得空氣一冷。
他疑惑抬頭,隻見迎麵揮來一個殺氣騰騰的拳頭,正毫不客氣地往他臉上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