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老實了,曹初悄無聲息地收回劍鞘,正了正身子,繼續思忖。
自董卓之亂後,真正敬畏漢室的人愈來愈少。其中有一個緣由就是董卓隨意廢立皇帝,廢了原本的皇帝劉辯,立了當今皇帝劉協。
這種行為等於給所有人都傳達了這麼個信息——
董卓能仗著手中的軍隊橫行無忌,甚至隨意乾涉廢立之事,幾乎是把漢室的顏麵放在地上踩。可他卻做到了,因為他拳頭大。
如此一來,由董卓開了頭,這才有了後來袁術的稱帝。
不過但凡乾出這種程度僭越之事的人,都已經被眾人圍毆致死。所以,儘管劉表多有僭越,可他卻實在沒這個膽子。
他劉表要是敢稱帝,彆說虎視眈眈的曹操和孫權了,估計就連益州的劉璋都敢跑過來錘他。
這可是名正言順打荊州的理由啊!如今想要荊州的絕對不止曹操一個,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相應的,如果劉表隻是僭越,沒人會有這個閒心去管他。
僭越的人在這個年代還少嗎?不,遍地都是。
既然明知劉表沒那個稱帝的膽子,做出郊祀天地的舉動隻是試探曹操的態度、順便過把癮而已,那麼這件事情就可管可不管了。
“劉景升如此僭越,便將此事昭告天下、加以斥責。”曹操撚著須須,“子脩啊,此事交予你去辦。”
“父親……”曹昂似乎還想說什麼。
這下就連曹初都坐不住了,使勁兒扯他另一邊的袖子。
曹操挑眉。
曹昂低頭,最終抱拳道:“是。”
甫一出去,孔桂就湊上前對曹昂小聲道:“劉景升此舉不過試探,即便要追究也是可大可小,大公子又何必為此事……”
說到最後,他見曹昂的臉色不好,識趣地閉了嘴。
曹初還為上回孔桂挑撥她和曹昂關係的事耿耿於懷,聞言一哂。即使自己的想法和孔桂難得相近,也沒幫他說話。
心懷不軌,誰知道孔桂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意。
曹昂闔眼歎了口氣,不言語。
曹初給孔桂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滾蛋。
孔桂不肯,瞪眼睛——憑什麼啊。
曹初捏了捏拳頭,發出微的響聲。
孔桂見狀立即道:“末將告退。”
曹昂沒說什麼,接著往前走。直到他尋到一處無人的地方,直接坐在樹下。
曹初坐到他邊上:“告訴我,我不會跟彆人說的。”
曹昂沉默。
曹初搖了搖他的袖子:“大兄,你連我都不相信了。”
曹昂把頭靠在樹乾上,輕聲道:“若隻是將此事昭告天下,或是斥責兩句表明反對,雖能震懾劉表,可實則卻起不到多少作用,反倒會因此損傷朝廷的顏麵。”
曹初解釋道:“如今北邊戰事吃緊,哪怕劉景升做出更過分的事情,父親總不能轉頭派兵去打荊州吧。上書陛下,昭告此事,再斥責劉表兩句,已經能夠證明我們這邊的態度了。”
“不。”曹昂搖頭,“事情並非如此,分明有其他的辦法。”
曹初不解:“可我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反而要防止劉表偷襲後方。昭告斥責是最實際的選擇,既不落人口舌,又不會觸怒劉表。”
曹昂深深歎了口氣,又恢複了剛才什麼都不說的狀態。
曹初抬眸望了他一眼,陷入沉思。
在君權神授的思想影響下,太平盛世時,大多數人提起皇帝都心存一份敬畏。即使現在因為亂世的緣故,皇帝的威望下降了不止一點半點,但他到底還是個特殊的存在。
曹初呢?儘管明麵上她的禮數周到,在麵對父親的時候裝的也很像那麼回事,可在與她相處多年的曹昂看來,自己這個妹妹私底下提起皇帝的時候就差沒直呼其名了。
隻是曹昂沒說而已。
曹初覺得自己既然來了那麼一遭,願望也無非就那麼幾個,其中的一個就是把父親推上那個千百年來被人爭奪得你死我活的位置。
她不是那種淡泊名利的人,要真是這樣她就不會千方百計想當官了。
現在漢室餘威猶在,可曹初既然已經知道大致方向,她考慮的就比較遠了。
曹操如今最看重的兒子就是曹昂,這份看重,就連早慧且有神童之名的曹衝都比不上半點。
曹初自詡了解這個兄長,曹昂的為人處世一向令人稱道,忠孝禮義全都占了,但他卻絕不是死板且不知變通的人。恰恰相反,與他相處時偶爾還能看到些微的狡黠。
總而言之,曹昂就是個看上去死板,實際上一點都不死板的人,能力也足以服眾。
雖然現在的曹操始終恪守禮節,並沒有生出那個大逆不道的心思。不過在他的心裡,估計已經默認現任皇帝劉協沒能力治理眼前這個爛攤子了。
曹昂卻不是這樣。
依照方才曹昂的話語,儘管他沒有明說,或是連曹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作為聽眾的曹初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中另一層隱隱約約的意思。
他還對這個腐朽不堪的的朝廷抱有希望。
這是很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