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複明那夜, 屏幕中看到的人又有些許不同, 此刻的她，更加真實，是可以觸摸的。
段尋霜舍不得眨眼睛, 可眼部不斷傳來的乾澀感讓她不得不眨眼。
沐汐清比一年前看起來成熟了些，眉眼中隱藏的溫良卻從未變過。段尋霜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就這麼望著眼前的人。
沐汐清後知後覺的回過神，被長時間看著, 她羞意上湧, 為段尋霜感到高興的同時，一股不安湧上心頭。
她的樣貌會是段尋霜喜歡的嗎？她潛意識不願將段尋霜歸於膚淺的層麵上。
“你……”沐汐清發出一個單音節，話語卻又在此中斷。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段尋霜的視線如影隨形, 細長的手指抵著沐汐清的手臂，她不舍的將目光轉移，喉嚨中發出上揚的聲調：“嗯？”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沐汐清心口被火灼燒著般, 嘗試將話題引入一開始的問題上, 她需要聽段尋霜親口確定：“你的眼睛，是好了嗎？”
段尋霜輕輕地笑開了，配上那雙引人視線的眼睛。那雙眼也在笑，連帶著，瞳孔中映出的，那個小小的人影，被擠壓著躍動。
沐汐清的心跟著躍動。
“嗯，但前期還是不能持續性用眼。”段尋霜道。
沐汐清握住的那隻手，手掌合攏：“什麼時候好的。”
段尋霜眼底笑意更深，她歪了下頭，藏著點點的揶揄：“大概是……和你視頻通話的那天。”
“那夜嗎？怪不得當時覺得你的眼睛有神了許多。”所以她才能根據那張照片雕刻出模型的眼部細節。
她當時竟然沒有往這方麵猜測。
一個小口子被打開，沐汐清恍然，她真誠地為段尋霜送上遲到的祝福：“恭喜重獲光明。”
段尋霜靜靜看了她幾秒，餘光掃過不遠處桌子上的五盒手辦，又垂眸看了眼被沐汐清塞入她手中的長方形盒子：“隻是這樣嗎？”
她的神情莫名有些傷心，沐汐清唇動了動，說不出更曖昧的話。在段尋霜看不見的時候，她可以自然地說出更多關心的話，可迎上那雙直透人心的眸子時，很多話，都變得難以啟齒。
“這是給我的驚喜嗎？”段尋霜斂去多餘的神情，握著未拆開的外封，端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坐。”
經她提起，沐汐清才想起拿過來的手辦，眼尖的發現女人手中，邊緣處帶有褶皺的盒子。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隻就是送給段尋霜的隱藏款。
盒蓋被打開，她看見段尋霜滿是疑惑地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傾斜盒身，捏住模型突出的一角，往外拉。
“先彆拆這個。”沐汐清急聲製止。
不能讓段尋霜看見這隻模型的五官，她伸手握住盒子，想要將其奪過來。
“嘶啦。”盒身的開口處連接著低端，被直接撕扯開了，段尋霜眼疾手快，原本握著紙盒的手快速下移，托舉住模型的底部。
模型手辦暴露在空氣中，段尋霜的視線自然地落在模型身上，當看清模型的五官時，女人微斂的笑意情不自禁的放大。
怪不得沐汐清剛才的反應那麼激烈。
沐汐清耳根通紅，不好意思麵對段尋霜的視線。她不應該急著將這隻手辦做完的。
“好精致。”段尋霜溫聲低語，她好奇地打量手辦，“我很喜歡，謝謝你的驚喜。這隻手辦一定花了你很長時間，費了很多功夫，我會好好保存的。”
她太過真誠。
沐汐清緊張感稍稍消散些，她紅著臉，訴說這套模型手辦的靈感來源以及背後的故事，最後總結性地：“你喜歡就好。”
段尋霜仔細地放好模型，轉頭去拆另外的五隻模型手辦，一樣的精致，這五隻手辦的五官幾乎一樣。不看配飾和衣著，隻看臉部特征，和她拆開的第一隻手辦完全是兩個類型。
段尋霜心中隱有猜測：“所以，這是隱藏款？”
像是細小的蚊子聲般，沐汐清“嗯”了聲。
“其她人也會抽到隱藏款？”段尋霜追問。
以她臉部特征為基礎的隱藏款。
沐汐清向來不會撒謊，脖頸處早已漫上緋紅，延伸到臉頰兩側，本就白皙的肌膚，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更為清晰。
段尋霜注視著沐汐清一點點變紅的臉，她伸手，高於正常體溫的溫度：“今天很熱嗎？溫度調低點？”
她故意的，沐汐清指尖蜷縮：“不會，隱藏款隻有一個。”
“我內幕你了。”她故作鎮定。
段尋霜沒忍住，輕笑出聲：“沐設計真好。”
隻有她一個人有，這還不算特殊嗎？段尋霜任由渴望瘋長，她還想要更多。
＊
段尋霜當著她的麵將手辦放入保險箱內，在特殊材質製成的門即將關閉之際，女人停下了動作，她扭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人。
沐汐清下意識錯開目光，引得某人彎了彎唇角。
視線在玻璃瓶上打轉，段尋霜重新打開保險箱的門，先是抱起滿載星星的玻璃瓶，放置在斜側方的桌子上，再將那隻隱藏款放置在玻璃瓶的旁邊，中間隔著一拳的距離。
沐汐清不自覺地看過去。
那些紙星星，對段尋霜很重要嗎？能讓她那麼寶貝的放在保險箱中。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她送給段尋霜的隱藏款好像比玻璃瓶靠後些。
沐汐清習慣性地抿了下唇。
“以後，每天睜開眼就能看見你送我的驚喜。”段尋霜回到沐汐清身邊，靠著對方坐下。
臉上的紅潤消散，沐汐清自己都沒發覺：“挺好的，醒來就能看見玻璃瓶後麵的手辦。”
特意加重了“玻璃瓶”的語氣。
段尋霜發覺到些許不對勁，她古怪地看了看桌麵上的兩樣東西，其中的先後順序並沒有差彆。
眼睛乾澀的更加厲害，帶著點疼，段尋霜自知已經快到達今日用眼的極限了，她拍了拍沐汐清的胳膊：“汐清。”
沐汐清看她。
女人的眼眶浸染著紅，眼白處有不明顯的血絲。
沐汐清想到女人之前說的不能用眼過度，顧不得不知名的情緒在心底滋長，快步打開消毒櫃，取出乾淨的綢緞，旁邊的藥膏還剩半瓶。
將藥敷到女人眼睛上：“是不是又疼了？你出差中途恢複的嗎？”
“還是借著出差的名頭，去做了什麼？”
眼部被清冷浸潤，段尋霜調整了下綢緞的角度：“去做了個小手術。”
她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小手術？”沐汐清蹲在女人身前，手撐著女人的膝蓋，借力支撐身體。
她想問“既然是小手術，為什麼不提前跟她說。”還想問“為什麼那夜不讓她過去找她。”話頭哽在嗓子中，要冒出來的時候，沐汐清清醒地意識到，她好像沒有立場問。
她總是在要不要靠近段尋霜和怎麼靠近段尋霜這兩個問題間搖擺不定，找不到合適的度。
就像是對方複明這麼大的事，做手術前，段尋霜連提都沒和她提過，即使和她視頻通話，對方也沒有告知她，已經複明的消息。
冷靜下來後，這種認知，讓她不得不重新思量在她和段尋霜今後相處時所需要的態度。
矛盾感來回拉扯她。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多心，段尋霜不再隱藏，視線被遮擋，她摸索著拉住沐汐清放在她膝蓋上的手。
“你不開心了？”段尋霜低聲。
沐汐清深吸一口氣：“沒有。”
分明就是有，語氣都變得衝人了。
“我不想讓你擔心。”段尋霜低歎。
沐汐清委屈愈濃：“這就是你不和我說的理由嗎？我們之前就約好慢慢培養感情，如果連最起碼的坦誠相待都做不到，我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
“還是說，段總隻當是一句玩笑話？”沐汐清掙脫被握住的手。
怕傷到她，段尋霜任由她的動作，沒有阻攔，女人眉心微微蹙起：“我沒有這個意思。”
“汐清，我隻是怕手術萬一不成功，讓你白高興一場，那夜沒告訴你，也是想給你個驚喜，想要當麵告訴你這些。”段尋霜一字一頓，“我從來沒有把和你的約定當成玩笑。”
“從奶奶告訴我的那刻起，從你答應和我聯姻開始，我都是全身心的交付。”段尋霜認真的哄著她，“你不知道，當我能看見你時，我有多激動。”
沐汐清被這些話砸的一點脾氣都沒了，尤其是最後一句，很好的撫平了女人的委屈，她不受控製地沉淪在段尋霜為她編織的童話故事中。
說出的話卻是：“即使聯姻對象不是我，你看見那人，也會這麼激動嗎？”
段尋霜明顯頓了下，似乎有些不相信這話是從她口中說出的。
片刻後，女人輕笑出聲。
沐汐清也後悔了，可說出的話已然無法收回。
沒讓她等太久，段尋霜輕輕搖了搖頭，溫柔卻堅定地：“我很抱歉，沒有爭得你的同意，擅自提出和你聯姻的請求。但如果不是你，便不會有所謂的聯姻。”
“汐清，我想告訴你，那次宴會，我真的是去找你的。”
第46章
“段尋霜, 你在說什麼？”沐汐清被她開始的話所感動，隨後就是不知所雲地蹙眉盯著對方。
聯姻對象隻會是她是什麼意思，那次的宴會, 她真的是來找自己的又是什麼意思？
她和段尋霜在此之前有所交集嗎？她翻遍了記憶, 將她與過往出現的人和事對應上，尤其是那次宴會的前後以及得知聯姻消息的那幾天細細回憶。
都未曾探尋到段尋霜的存在。在她來段家之前，她們就像是兩條平行的直線，毫無相交。
可段尋霜的話卻透露著另一層意思, 她緊緊盯著女人的臉, 那張端莊絕美的麵容上, 透著淺淡的回憶和一絲憂傷。
沐汐清的心變得空蕩蕩的。
“汐清, 其實我們在很早之前，曾有過一麵之緣。”段尋霜嘗試著幫她回憶，她在得知沐汐清遺忘了那段記憶後就想這麼做了。
但那時的她, 眼睛尚未恢複，她沒有把握能不能複明，會在什麼時候複明，隻能強硬的將想要和盤托出的心思按下。
若是她眼睛無法恢複, 這件事的告知, 是否會成為束縛在沐汐清身上的枷鎖，成為另一種形式的道德綁架，讓沐汐清違背本心的做出選擇。
另一方麵, 則是自尊心作祟，她不願一輩子都活在沐汐清的照顧中，活在對方或許閃過的憐憫目光下。
如今眼睛完全恢複隻是時間問題, 內心的占有欲不斷攀升, 她想, 她可以適當的說出一點，讓沐汐清對她有更深的印象。
然而，沐汐清隻是茫然。
“一麵之緣？”自小到大，有意識，無意識見到的一麵之緣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個人都有印象。
“你媽媽和你說的，當時有幾個大人追你，導致你摔倒，造成後腦無法消散的小鼓包。我們就是在那時見過一麵。”段尋霜複訴著沐汐清曾告訴她的話，女人聲音輕緩，試圖嘗試提起這部分的記憶。
從而讓沐汐清想起，在那條小巷子中，與她相識的小女孩。
“追你的那些人，其實是來找我的，你為了幫我，跟我換了衣服，還記得嗎？”段尋霜適可而止。
沐汐清的表情還是迷茫，不知所措，她嘗試跟隨段尋霜的話語回顧過往，但那片記憶太過空白，依稀間，她隻能記起醒來時，媽媽心疼的淚水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裡麵沒有段尋霜的身影。
所以那天，她隻是受到了無妄之災嗎？所以那時的段尋霜就已經認識她了嗎？
那次的宴會，對方也真的是如她所言，是過來找她的，冷餐桌前感覺對方朝自己而來是真的，衛生間洗手台前的相遇也不是偶然。
沐汐清抵住額頭，垂下眼眸，明亮的燈光在地板上折出一個個模糊的光斑，許久後，她歉意：“段尋霜，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段尋霜明白回憶起來的概率太小了，已經過去十數年了，遺忘的又是片段式記憶，早已埋藏在不知名的角落，落了灰塵。
“沒關係。”她不強求，隻是借機道：“所以，我們很有緣，不是嗎？”
沐汐清咬唇，停留在段尋霜之前的話中：“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段尋霜無奈：“那次宴會，你躲我躲得那樣厲害，我以為你不想再和我有交集。”
“我怎麼知道……你這種級彆的人物會特意來找我。”沐汐清反駁。
段尋霜笑了笑。
“之後來段家，提起這件事，你知道我忘記了，也沒告訴我啊。”沐汐清繼續道。
段尋霜身子僵了瞬。
因為看不見的自卑，讓她不敢多言。她在心底回複。
“嗯，我的錯。”段尋霜釋然地笑了笑。
她頭朝著承載紙星星的玻璃瓶偏去，唇角彎彎，既然真的不可能記起了，那這些紙星星，就當做美好的見證者，未來，送予沐汐清。
沐汐清重新撐在段尋霜的腿上，悶悶的酸與澀釋放出來，她側臉貼靠過去，輕聲道歉：“對不起。”
段尋霜歎息：“要道歉也是我道歉，你是幫我的人，是我沒有在脫離危險的第一時間去找你。”
是她，在紙星星快要疊完，仍舊未等到那人才想起來去調查。才分出神去留心對方的生活。
隨著一點點的了解，她對友誼的等待在時間的流逝，年齡的增長中，發生了變化。
明確心意的那天，是在沐汐清十八歲的成年禮上。沐汐清媽媽準備的成年禮上。
以段家的地位，在她們眼中，沐家這種級彆的成年禮，她們是不可能參加的，所以，沐汐清媽媽沒有給段家發送請帖。
段尋霜隻是本著快要消散的期待，見證沐汐清人生中重要階段的念頭，包裹嚴實地混在禮堂的人群中。
可當女孩無意從她身邊經過，用一雙含有無儘話語的鹿眼，笑眯眯地轉向她時，注視女孩陽光明媚，笑意盎然的長成模樣，段尋霜久違的感受到心跳加速。
紮根的念想瘋狂的滋長。
準備撤回的關注重新填補了上去。
“那你說的聯姻對象隻能是我是什麼意思？”沐汐清抬起頭。
段尋霜淡淡地笑了：“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她雖不好意思，但也大大方方地承認，“雖然很難為情，但我曾關注你很長時間。”
“所以，可以多內幕我一下嗎？”
＊
“果然好了，讓奶奶多看看。這麼久了，知道你要去手術，奶奶害怕壞了，還好，還好。”
“還在恢複期，陳主任說無法確定具體的時間。”
沐汐清順著旋轉樓梯而下，還未到達一樓，便聽見客廳處傳來的交談聲。
其中一位是段尋霜，另一位，她腳步頓了下，應該是段蘇華。
再往下走幾步就要麵對段尋霜了，沐汐清無端的緊張起來，昨晚女人的話語現今仍回蕩在她的耳邊，持續不間斷地滾動播放。
“可以多內幕我一下嗎？”
當時腦子一連空白，她甚至連回答都忘記了。
“嫂子，早啊。”帶著剛醒時的迷糊，段寧從身後越過，三步並做兩步地往樓下去。
下麵交談的聲音中斷，沐汐清硬著頭皮往下走：“小寧，早。”
像是才看見段蘇華，沐汐清拘束地叫了聲：“奶奶。”
餘光瞥見段尋霜含笑的唇角，她咽了下喉嚨，礙於段蘇華在，她說：“尋霜。”
“汐清啊，半個月沒見，怎麼好像瘦了，來給奶奶看看。”段蘇華今天很高興的樣子，起身就要往沐汐清這走。
沐汐清怎麼敢讓長輩主動過來迎她，連忙快步過去，嘴上還不忘：“奶奶，我體重已經很久沒變化了。”
段尋霜雙腿交疊，懶散地坐在沙發上，眉梢揚起好看的弧度，眼尾帶著點紅，她注視著沐汐清，起身笑：“真的嗎？可能是我這裡的夥食不合胃口？”
沐汐清瞥了她一眼。
段蘇華像是發現了什麼，她往後走了幾步，攔過段尋霜和沐汐清，讓兩人靠在一起。
她扭過頭看向不遠處看戲的段寧：“小寧，你看你姐和你嫂子是不是差不多高。”
手臂貼合在一起，沐汐清被動地繃直身子。
段寧被點到名，配合的掀起眼皮，調侃：“是啊，也很有妻妻相。”
明明是打趣的話，沐汐清卻一陣耳熱。
餐桌上，簡單的餐點被端了上來，沐汐清坐在段尋霜身邊，習慣性的拿起一枚雞蛋剝好，正要放入段尋霜的餐盤時，陡然意識到對方可以看見了，不需要她幫忙了。
要遞出去的雞蛋停在半空中。
段尋霜自然地接過，眸色深深：“麻煩了。”
段蘇華看得高興，而且自家孫女眼睛差不多要好了，對兩人的未來打算更是關心，但不能直接問兩人。
於是乎，她看了眼喝豆漿的段寧，麵色嚴肅：“段寧。”
直接被喊大名，段寧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奶奶。
段尋霜和沐汐清也同時看過去。
“怎麼了，奶奶。”段寧自認這段時間沒闖禍。
“你打算什麼時候帶個人回來。”段蘇華問。
段寧不解：“什麼？”
段尋霜聞言輕笑一聲，細長的手指捏住蛋身 ，咬了口。
沐汐清愣了下。
幾秒後，段寧終於反應過來，她神情古怪：“奶奶，我才剛過十八歲不久，你就想著不知道多少年後的事了？”
“而且，你就算想問我姐和嫂子，也不要拐著彎來弄我好吧。”段寧無語。
沐汐清就算再遲鈍，此刻也明白了段蘇華的言外之意，隱藏在發絲下的耳根被紅色侵染，垂著的頭更低了。
她不接話，段蘇華將話語放在段寧身上：“我說你，你提你姐和你嫂子做什麼？她們過幾個月就要領證了，早領晚領有什麼區彆。反倒是你，半點消息沒有。”
段寧求救的看向坐在她對麵的兩人。
她姐慢條斯理地吃著她嫂子剝的雞蛋，而她嫂子，則是恨不得將頭埋到餐桌下麵。
很好，唯一的受害者，隻有她一人。
段寧心裡苦，還要忍著：“姐。”
“奶奶。”段尋霜咽下最後一口雞蛋，好心替段寧解圍，“小寧剛上大學，不急的。”
“你們都不急，就我急，我一把年紀了，就想看著你們成家，我那群老閨蜜，人家孫女都抱上了，我家這兩個，連個影都沒有。”段蘇華說著說著帶了點真脾氣。
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孫女，沐汐清嘴角抽了抽，她一隻手探到桌子下麵，輕輕扯了扯段尋霜的衣擺。
“奶奶，我這邊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段尋霜輕柔地拍了拍沐汐清的手，在無聲地安撫，隨後鄭重地看向她奶奶，“我和汐清不打算要孩子。”
“兩個人挺好的。”段尋霜。
段蘇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和汐清不打算要孩子？”
沐汐清微微點頭。
段尋霜眼睛浮現淺淺的血絲，她肯定：“不在計劃之內。”
“那你呢？”段蘇華重新將矛頭指向段寧，“你也是這麼打算的？”
段寧：“……”她一個連對象都沒有的人，哪裡有時間考慮這些，但還是緩而慢地搖頭，“奶奶，我應該和姐姐一樣。”
段蘇華臉頰顫抖著，稍顯鬆弛的麵部肌肉動了動，麵前的餐點被大動作地往前推了些，手指在桌麵上用力地點著，一副很生氣的模樣。
沐汐清放下食物，等待隨時可能降臨的說教。
段尋霜笑了笑，從段蘇華推過來的盤子中拿起一枚未剝開的雞蛋，慢條斯理地剝好，重新放入盤子中，推了回去。
“奶奶。”段尋霜。
段蘇華麵色嚴肅，沐汐清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她這幅模樣，無形的威壓散在周身，她不免有些心虛。
她的確不打算要孩子，但是她沒想到，在這方麵，段尋霜的想法和她不謀而合。
餐桌下的手被握緊。
段尋霜迎上段蘇華的目光，眉眼中的神色是一貫的淡然。
“奶奶，我也不是很想要孩子。”沐汐清溫聲。
段蘇華的視線越過段尋霜，直直的落在她身上。沐汐清接受她的審視。
良久後，段蘇華默默收回視線，將盤子拉回，妥協：“你們開心就好。我年紀大了，就不跟著操心了。”
“謝謝奶奶。”段尋霜從善如流。
沐汐清跟著：“謝謝奶奶。”
段蘇華擺擺手，不再多說什麼。
*
目送著段蘇華的車離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沐汐清挺直的脊背有了鬆垮的傾向。
“很緊張嗎？”耳畔傳來女人溫和的詢問。
沐汐清剛鬆下去的脊背重新挺直：“還好。”
段尋霜輕笑，顯然是不信，但也沒有戳穿，她轉身往回走：“幫我敷個藥？”
沐汐清本能的拒絕和段尋霜單獨一個空間，昨晚這人說的話都太容易讓她多想，她怕再獨處一室，她會再度陷進對方的話語中。
和昨晚一樣，久久無法入睡。
沐汐清沉默著，段尋霜也不催促，隻是抬頭看了眼升起的刺目陽光：“先回去，外麵溫度有些高。”
沐汐清這次沒拒絕，和女人並肩進了彆墅。
段尋霜眼白處的紅血絲越來越多，沐汐清不想多看，可注意力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對方眼睛上瞟。
“去你臥室？”沐汐清敗下陣來。
段尋霜勾唇：“好。”
順著旋轉樓梯而上，眼睛可以看見後，段尋霜似乎格外鐘情於走樓梯，電梯被空置下來。
段寧有時會搭乘。
進入臥室，沐汐清直奔消毒櫃而去，輕車熟路地擠好藥膏，雙手捧著綢緞轉過身。
段尋霜就站在她身後，四目相對，沐汐清被她嚇了一跳，堪堪穩住錯亂的呼吸和躁動不安的心跳：“你跟在我身後做什麼？”
段尋霜無辜：“方便你給我敷藥？”
“……”沐汐清歪了下頭，“坐好。”
段尋霜聽話的走到沙發邊坐下，閉上眼，微微仰起頭。
好乖的樣子。
沐汐清裝作麵無表情，指尖輕柔地挑起女人耳邊的碎發，挑到耳後，防止沾染到多餘的藥膏 。
她彎下腰，瑩瑩冷香隨著風飄浮，鑽入她的鼻息。
沐汐清的皮膚太過敏感了，隨便一句話，一個舉動，就可以挑起那根敏感的神經，從而使整個人都變得滾燙。
“可以了。”沐汐清係好綢緞。
段尋霜“嗯”了聲，很平緩的陳述：“是我昨天的話讓你為難了嗎？”
沐汐清聽見血液在經脈中流淌的聲音，她下意識的想要說“沒有”。但她現在的行為卻又實打實的表現出了自己的為難。
臥室一瞬間安靜下來，兩人都不話說，隻餘下清淺的呼吸聲和窗外風過樹梢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沐汐清下定決心般，她背著窗外的光，影子被拉出長條形：“昨晚我想了很多。”
從段尋霜臥室出來後，她抱著雙腿坐在床上，嘗試在腦海中喚醒沉眠的記憶，可無論怎麼回憶，都無法想起。
以段尋霜的性子，她不屑於撒謊，也沒必要對她撒謊。
隻是，她不知道段尋霜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有些問題我還是無法理解。”沐汐清目光停留在沙發上的抱枕上。
“你說你關注我很久了？”沐汐清將昨晚理出的一點頭緒問出，“既然你當初因為我在宴會上躲避你而不再靠近，那為什麼後來又選擇我作為你的聯姻對象？”
“隻是因為想要找個人照顧你嗎？”
“不是。”段尋霜否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
那段時間，她情緒低落，整日悶在臥室中，不願見任何人。所有的色彩在她眼中都是混沌的。
唯一能讓她感到歡喜的，便是段寧等人時不時告知的沐汐清近況。
可後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段寧傳遞沐汐清消息時開始變得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段尋霜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在她的再三逼問下，段寧終於吐出實情。
自從沐汐清母親離世後，沐汐清成為了沐家誰都可以欺負的存在。沐豐安雖然維持著表麵的慈父形象，但背地裡，竟然開始為沐汐清物色起了婚嫁對象。
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沐豐安為了能讓他的公司更進一步而挑選出來的合作對象，至於他們的長相，習性，沐汐清嫁過去，會不會幸福，這些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她知道嗎？”她知道這件事後，隻問了段寧這麼一句話。
“不知道。”段寧觀察她姐的臉色，“沐豐安偽裝的很好。”
“加派人手，把沐豐安看住了。”段尋霜。
同一天，段蘇華帶來了聯姻的消息。說挑選的那人和她生辰八字相符，對她眼睛有好處。
段尋霜哪有心情管這個。
但段蘇華對她說：“你就不想知道我給你選的聯姻對象是誰嗎？”
是誰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段尋霜心不在焉：“奶奶，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信了？”
“沐汐清。”段蘇華，“和你聯姻，對你們二人，都有好處。”
是啊，都有好處。所以，她同意了。
半年的期限，是給自己和沐汐清的時間。
但這些話，她不能對沐汐清說。
沐汐清至今不知道沐豐安背地裡的小動作。沐豐安出軌已經夠人沐汐清膈應了，段尋霜不想讓她更加惡心。
更不想讓她為了不必要的人難過。
“因為我想再嘗試一下，近距離相處下，說不定，你會對我有更深的認知，會對我有所改觀呢？”段尋霜按住綢緞的尾端。
“現在看來，我的嘗試沒有錯。你隻是忘記了我們曾見過的事實。我也誤以為你不願和我有所交集。”段尋霜扯下綢緞。
那雙眼中的紅血絲消退了點，眼眶周圍點綴著殘存的綠色藥膏，她不在意的用手指抹去。
“其實在一年前，同性法案通過的當天，我就準備追求你了，但那段時間，我忙於公司事務，後來，又因意外，眼睛受損出現問題，不得已放下追求你的念頭。”段尋霜眼中透著回憶。
沐汐清心鈍鈍地抽痛，心底的疑問隨著段尋霜的話而增加：“為什麼要等同性法案通過呢？”
段尋霜看她：“因為你曾說過，你雖然是同性戀，但在法律沒承認同性戀前，不會和任何人確立戀人關係。”
沐汐清愣住，她有說過這句話嗎？
段尋霜替她回憶：“大一上學期，十月的一節現代美術史的公共課上。你是這麼對和你表白的女生說的。”
經她這麼一提，沐汐清想起來了。
那時剛入學軍訓，就有男生向他表白，在她再三拒絕下，那男生仍舊死纏爛打，她無可奈何，就說了句：“我是同性戀，對男的不感興趣。”
沒想到這句話莫名被傳到其她人的耳中，竟然有女生和她表白。對於女孩子，她總會溫柔點，為了不被任何人打擾，她就說了上麵那句話。
自此，在她畢業前，“不喜歡男生”“要法律承認同性戀”這兩句，成了她拒絕彆人的萬能理由。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沐汐清好奇。
“可能是那節公共課，我也在。”段尋霜誠實。
而且，不止現實中說過，就連在遊戲中，有女生開麥，用玩笑話的口吻，提出要不要試試交往，沐汐清也是用這句話回拒的。
這點，段尋霜自然是不可能說的。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段尋霜溫聲。
“暫時沒了。”沐汐清。
“那我現在可以追求你嗎？”段尋霜問。
沐汐清抽出她手中的綢緞扔進垃圾桶，從消毒櫃中重新取出一條乾淨的，抹上藥膏，悶聲：“好好敷藥。”
“你之前答應和我培養感情的。”段尋霜狡黠。
沐汐清扯了下綢緞：“再說就不內幕你了。”
第47章
因段尋霜的眼睛剛複明不久, 為了能更好的恢複，段蘇華本意是讓她在家好好修養，但段尋霜長久未出現在公共視野中, 就連段氏不久前的重大活動都未能出席。
更有消息傳出, 段總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去段氏，後來即使去了段氏，也隻待幾個小時就離開，且很少示人, 不免讓外界猜測紛紛。
是不是段氏的繼承人出現了問題。
無意輿論再次擴散, 段尋霜在家短暫的休息了兩天後就正式回到了公司。
“外界的傳聞就是這樣, 捕風捉影, 反正我是不信了。”電話中傳來蕭冉的聲音，“不過聽我媽說，挺長時間沒在正式場合見過段總了。”
沐汐清把玩著魔方, 麵朝她的那一麵已經拚好，剩下的五個麵卻是淩亂的，指腹壓在魔方的一角，轉動, 對齊的顏色錯開。
“她有彆的事要忙。”沐汐清沒有言明。
蕭冉了然地聳聳肩, 不是很在意這些：“我就說嘛，段總不出現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看來滬城的風向標又要變了, 可惜我們隻是做模型的，不然有你在，說不定還能吃點紅利。”
紅利嗎？沐汐清垂眸, 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魔方, 唯一拚好的一麵也被拆開。
她初中的時候, 三階魔方對她來說簡簡單單，如今許多年不碰，隻依稀記得幾個公式，還是錯亂的。
心中歎息一聲：“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知道你對經商不感興趣。”蕭冉那邊似乎有人說話，聲音很小，模模糊糊的，“對了，這兩天沐仁瑞是不是又煩你了？要我說，你就把他拉黑刪除，省得看著煩心。”
“你就是心太軟了。”蕭冉絮絮叨叨。
沐汐清頓了頓，拾起放在麵前的手機，她隻刪除了沐仁瑞的微信，電話雖沒有保存，但也沒有拉黑。
上麵最近的陌生號碼還是前幾天推銷產品的，攔截裡也沒有同城歸屬地的號碼來電。
“為什麼這麼說？”沐汐清不在意地。
“聽我一個和沐仁瑞玩了幾次的朋友說，沐仁瑞之前炫耀沐豐安交給了他一個重要項目。”蕭冉道。
沐汐清眯起眼，的確有這麼回事，她想起拉黑刪除沐仁瑞那日，對方假模假樣的和她說這個項目有多麼重要，多麼棘手。
“你知道嗎？被截胡了。”蕭冉說著沒忍住笑出聲。
“什麼？”沐汐清單手轉動魔方。
蕭冉笑聲更明顯，電話那頭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沐汐清不動聲色地放下魔方：“你那邊有人？”
“啊？對。”蕭冉道，“我在羽靈姐家，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
“沐仁瑞的項目被截胡了。”沐汐清好心提醒。
“對對對，而且更搞笑的是，他以為項目一定能成，前一天晚上請人喝酒慶祝，喊我，我沒去。”蕭冉嫌棄地撇了下嘴角，繼續道，“結果第二天，在與合作方簽合同的時候，對方突然說條件不合適，暫時先不簽合同了。”
沐汐清垂著眼眸聽著。
“再後來，就傳出了項目負責人與彆人確定合作的消息。”蕭冉不屑地仰靠在身後的白牆壁上，“本來就也沒什麼，但他偏偏想要展示自己，提前擺下慶功宴，我當時聽圈子裡人說，沒把我笑死。”
“我都後悔他邀請我的時候沒去了。”蕭冉可惜，不然後麵遇見還能更好的奚落奚落沐仁瑞。
要怪就怪他，沒能認清自己的地位，太想表現自己。
沐汐清興致缺缺，對此沒什麼太大波瀾：“他項目失敗，你為什麼覺得他會打我電話？”
蕭冉驚訝：“你真不知道？截胡他的就是段氏旗下的子公司。嘶，也對，段總那麼忙，這種項目應該都不會過段總的眼。”
“嘖，不過陰差陽錯，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氣。”蕭冉。
沐汐清放下錯亂的魔方，神情淡淡，她偏頭望向窗外的風景，半晌後，才是回答：“他應該沒臉打電話給我。”
蕭冉隨意：“誰知道呢？不說了，羽靈姐叫我。”
“好。”沐汐清。
電話掛斷，沐汐清起身前往畫室，她負責設計的那套模型手辦自發售起好評不斷，這讓她很有成就感，也督促著她下一套手辦的設計。
但終究還是想要提升一下畫技，沐汐清推開畫室的門，搬起放下黑架子最下麵一層的顏料，嘗試水粉畫的創作。
從網上找到自己喜歡的那名小畫家上傳的水粉畫，將手機放在畫架前方的橫籃上，照著打型 ，上底色……
時間緩緩流逝，沐汐清畫得極認真，等到最後一筆高光落下，她滿意地後退幾步，觀賞色調。
打開相機，沐汐清將麵前未乾的畫作拍下。手機拍攝下，畫麵總體顯得更亮了，和小畫家的對比，雖是臨摹，但還是差了點。
“果然，還是要吃這碗飯的來才行。”沐汐清低笑一聲。
指尖點動，打開微信，最上方的置頂消息框映入眼簾，沐汐清眼角不自覺地染上些許笑意，憑著心意點開消息框。
發送圖片。
【好看嗎？】沐汐清。
消息那頭的人沒看手機，等了幾分鐘都不見消息的回複，沐汐清退出和這人的聊天界麵，正要退出時，餘光掃過下方空白的頭像。
她信手點進去，將那張畫作圖發了過去。
【剛剛畫的，點評一番？】沐汐清。
“叮咚。”上方彈出一條消息。
沐汐清點進去，徑直跳轉到和前一人的聊天界麵。
【很好看，不愧是小沐設計師。】段尋霜。
【型很準，下筆利落，整體色調統一。是一副很不錯的水粉畫。】段尋霜。
一連發了兩條消息，沐汐清的心軟了又軟，她好認真的在點評她畫的畫。
本就被撬開的心化成一灘柔軟的水，下唇輕咬，沐汐清回複：【還有嗎？】
【嗯……還有的話，物體陰影的過渡會不會有點不自然？】段尋霜。
沐汐清笑意斂了些，她點開發過去的圖，仔細看過後，發現的確如段尋霜所言，有點突兀的死板。
【但主體物塑造的很好，以至於我一眼過去，沒有發現彆的。】段尋霜。
還怪會安慰人的，沐汐清眸色深深，有意為難她：【可你還是看見我陰影處的錯誤了啊。】
段尋霜：【我可以裝作沒看見。】
後麵跟了個小兔子捂眼睛的表情包。
沐汐清神情柔和，不受控製的將這個表情包和段尋霜結合起來，片刻後，她抿唇微笑。
怎麼還有點可愛。
那樣正經的人，怎麼會發送這麼可愛的表情包。她指尖上滑，瀏覽過往和段尋霜的聊天記錄，隻有你來我往的文字。
以及每次停留在對方那的結束語。
不等她回複段尋霜，另一條微信消息彈出，是空白的回複。
她沒有立刻點進去，指尖按在虛擬鍵盤上，回複段尋霜：【那我假裝沒看見你上條內容？】
【好。】段尋霜。
點開和空白的聊天界麵。
【畫得很好，大師之作。】空白。
【有什麼問題嗎？】沐汐清想到段尋霜說的陰影問題。
空白回：【沒有，我覺得很好。】
*
將畫筆清洗乾淨，畫室收拾完，沐汐清看了眼時間，快到段尋霜回來的時間了。
她索性直接到一樓客廳等著，周身放鬆下來後，總是容易多想。
思緒翻飛間，沐汐清又一次想到了段尋霜那夜說的話。
“我現在可以追求你嗎？”
段尋霜會用什麼方式來追求她呢？她不知道 。
她期待著。
彆墅的大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入戶口側身進入一道刻意放低了聲音，頎長的身影。
沐汐清背對著入戶口，單手撐著下巴，目光沒有歸處地散落在角落。
身後的人影越靠越近，高跟鞋踩在實木地板上，難免出發出細小的聲音，在距離一米之時，沐汐清終於發現了異常。
她轉過身去，身後空無一人，隻有家具安穩地放在記憶中原處，隻當是自己聽錯了，沐汐清扭回身，繼續等待。
又看了眼時間，這個點段尋霜應該回來了才對，難道是臨時有事耽誤了。
拿出手機，又放下。詢問的消息沒有發出去。
沙發後的身影站起，泛著點點紅潤的眼尾揚起明媚的弧度，手臂順著沙發上的女人肩膀伸過去。
輕輕蒙上了她的眼睛。
鼻尖是女人身上是很好聞的冷香，不同於之前聞到的，裡麵含著清淡的果香。
段尋霜換香水了嗎？
若不是知道這裡是段家，其她人不會進來。又被對方的手牽過數次，還存有記憶，她真的會以為是其她人。
掙紮的心剛升起，動作先一步平靜下來。
“段尋霜？”分明是疑問的語調，但分明是確定的話語。
段尋霜輕笑著，沒有回答。
沐汐清點了下蒙在眼睛上的手背，不經意間觸碰到絨麵的西服麵料，她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剛剛回頭的時候。”段尋霜放下手，順著沙發的邊緣來到沐汐清身邊。
她從西服口袋中摸著什麼，然後趁著沙發形成的視覺障礙，快速將東西掏出，背在身後。
沐汐清視線跟隨著段尋霜的走動，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好奇地側身看去。
段尋霜藏的太好了，沐汐清根本無法看見。
等她坐過來，沐汐清心中隱有猜測，或許是什麼小禮物？
她等著段尋霜主動開口，等著她主動拿出來 ，於是她道：“小寧呢？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門外，段寧麵無表情地雙手環抱站在陽光下，她姐到底知不知道外麵的太陽有多大，為什麼還不讓她進去。
段尋霜笑著沒接話，她隻是將身後藏著的東西拿出，與沐汐清猜測的相同，又不完全相同。
是一封用淺藍色外封包裝的信。
一封情書。
第48章
單薄的信封安安靜靜地躺在段尋霜的掌心, 連顏色都是沐汐清喜歡的淺色調。
指尖蜷縮，沐汐清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耳根發燙的厲害, 明知故問般：“這是什麼？”
段尋霜眼底笑意濃鬱, 信封朝著身側人遞去 ，坦蕩中夾雜著些許不好意思，女人揚著唇角，踐行著那晚說的話。
“從一封情書開始追求。”段尋霜柔聲。
沐汐清的心顫了顫, 她還是沒接信封, 有意逗弄她：“段總, 好幼稚的小手段啊。”
情書這種東西, 不應該是學生時代，暗戀者偷偷放在被暗戀者的書桌中，或者明戀者羞澀地遞交到另一人手中嗎？
相比之下, 在這種快節奏的生活中，成年人的表白大多是外放的，一句簡單的消息，一場曖昧的晚餐, 亦或者心照不宣的在電影院中, 交握的兩隻手。
不知為何，寫情書這件事放在段尋霜身上，總是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卻又驚喜異常。
看著女人鎮定的麵容出現破裂的痕跡，流露出幾分迷茫和不解，以及淡淡的慌張, 沐汐清心中的某根弦輕輕地斷開。
大腦中, 升騰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惡趣味, 她想在段尋霜這張端莊溫柔的麵容上，做任何事都遊刃有餘的性子裡，捕捉到更多的情緒轉變。
“幼稚嗎？”段尋霜捏著信封的手垂下了些，棕黑色的眸子裡閃過明麗的笑意。
她像是仍舊掌握主動權，不緊不慢地將信封收回：“不喜歡嗎？”
沐汐清看著她連解釋都沒有的將信封收回，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氣定神閒的女人。
不多說兩句嗎？這就是段總追求人的態度？沐汐清隻感覺到空氣都寧靜了一瞬。
“嗯……真的不接嗎？”段尋霜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想要戳一戳某個氣鼓鼓的臉頰。
沐汐清看了她一眼：“段總以前追過人嗎？”
段尋霜指尖上下移動，信封被反轉了個麵：“小沐設計師可以教我嗎？”
沐汐清：“……”
“開玩笑的。”段尋霜沒再繼續逗弄她，收斂起唇角的笑容，在沐汐清的注視下，她起身朝一邊跨了半步，彎腰，再次將信封遞過去，真誠而認真地望著眼前的人。
沐汐清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愣地對麵前的女人對視。
“可能真的會有點幼稚，但我希望，我的這份幼稚可以讓你開心。”不知是不是在公司敷了藥的緣故，段尋霜眼睛潤潤的，眼尾的那點紅，無端增添了幾分魅惑。
是與段尋霜氣質截然相反的感覺，卻並不突兀。
沐汐清耳尖紅得滴血，她彆開視線，不與女人的目光接觸，太容易陷進去，也太容易乾擾她的選擇。
可段尋霜的那句話，已經擾亂了她的心，垂在沙發上的手蠢蠢欲動，想要接下那封信封。
女人還在誘哄著她：“我組織了好久的語言，你真的不想看看嗎？”
沐汐清不自覺地下移，一瞬不瞬地盯著女人手指間夾著的信封，她喉嚨滾動，在做最後的掙紮：“好久是多久呢？兩天？”
距離對方說要追她也不過才兩天，想到段尋霜或許在忙碌的工作中還想著如何給她寫情書，沐汐清一時間分不出是什麼情感。
應該是有喜悅的，也有清淡的遺憾存在。
如果對方隻是利用空閒的時間，將這份情書寫出 ，她感受不到太多的用心。
然而，女人搖頭，無奈地笑了笑：“不是兩天，是從你還沒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就開始想了。”
起初她也有顧慮，不清楚沐汐清是否會喜歡，直到那日的微信聊天，讓她沉寂下去的念頭翻湧上來。
原來沐汐清是喜歡的。
女人語氣太過鄭重，沐汐清被像是被燙了下似的，僵硬的手臂伸出，迎著女人溫柔地眼眸，將那封信封捏在手中。
接過這封情書，意味著什麼，她心知肚明，代表著她徹底決定讓段尋霜介入她的生活，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連接越深。
但……這樣會不會太快了，段尋霜都沒怎麼追她，簡單的一封情書就讓她丟盔卸甲，也太丟人了。
似是看出她所想般，段尋霜握住她的手背，將她的手包裹其中，溫涼的氣息一點點透進肌膚，熾熱的血液緩緩歸於平靜，而後，是更加強烈的滾燙。
段尋霜精準掌控著能讓她胡思亂想的距離，每一句話都能踩在她的心尖上：“不著急，我們慢慢來。時間還長，我不急著你的答複，等聯姻那日，再告訴我，你的選擇。”
“不用感到為難。”段尋霜柔聲。
怎麼可能會不感到為難。沐汐清舌尖抵住上顎，她差點就要忍不住同意了。
“嗯。”沐汐清聲若蚊蠅，語氣完全弱了下來，“我本來就不打算這麼快給你回複。”
“我沒那麼好追。”
段尋霜輕笑一聲，不舍的戳穿她的小心思。
“好，不過可以給我點小特權嗎？”段尋霜求問。
“什麼小特權？”沐汐清好奇。
“不抗拒我的靠近。”段尋霜道。
“段尋霜。”沐汐清突然喊她的名字。
“嗯，我在。”段尋霜應著，“怎麼了？”
沐汐清摩挲著信封，她低低地：“沒事。”
她有種負罪感，為自己利用段尋霜，為自己答應聯姻的不純潔目的。
段尋霜不為難她：“好。”
想到蕭冉在電話中說的事，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沐汐清還是想要求問一句：“沐仁瑞的項目，是你授意截胡的嗎？”
“嗯？沐仁瑞？”身份信息和姓名對應上，段尋霜反問，“你覺得呢？”
沐汐清搖搖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很想知道段尋霜究竟寫了什麼內容，可又不能當著她的麵直接拆開，強忍著拆開看的悸動，她問：“小寧呢？在加班嗎？”
段尋霜話語含笑：“我應該算是個不錯的上司。”
沐汐清眨眼。
段尋霜眉眼含笑，給自家妹妹發消息：【可以進來了。】
幾乎是消息發出去的同一時間，彆墅門被人推開，入戶口傳來腳步聲。運動鞋無法發出太大的聲音，隻能依靠主人刻意的製造。
此刻段寧就是如此。
沐汐清和段尋霜的視線順著聲音的出發點看去。
好在這個時間，太陽已經不毒了，但段寧白皙的肌膚還是被曬得發紅。
“嫂子。”段寧一進門就拉長了聲調，委委屈屈地喊著沐汐清。
段尋霜慢悠悠地坐到沐汐清身邊。
“姐。”段寧主打一個能伸能屈。
沐汐清不清楚姐妹倆又發生了什麼，不過看樣子，大概率是段寧被壓著，段尋霜占據上風。被一口一個嫂子叫得，沐汐清不免有些偏袒了：“怎麼了，小寧？”
“我姐讓我在外麵曬太陽。”段寧直接告狀。
沐汐清手肘拐了下段尋霜，小聲：“你怎麼老是欺負小寧？”
“我沒有。”段尋霜反駁，瞥了眼段寧，“我有欺負你嗎？”
“……沒有。”段寧。
沐汐清無奈地還想說什麼，就聽段尋霜補充：“她把今天開會的文件發錯了，可能是擔心被我批評，一時半會不敢進來。”
“我……”對上段尋霜的視線，段寧將出口的話變了調，“是的，嫂子。”
咬牙切齒的樣子讓沐汐清好笑之餘，安慰了幾句：“初入職場，犯錯也是無法避免的，以後避免同樣的錯誤就好了。”
“知道了，嫂子，我以後會注意的。”段寧皮笑肉不笑，餘光掃到沐汐清手中的信封，心中了然，不當超大瓦的電燈泡：“姐，嫂子，我先回臥室了。”
她選擇溜之大吉。
“等會。”段尋霜叫住她。
段寧欲哭無淚：“乾嘛？”
段尋霜淡淡地：“你快開學了吧。”
沐汐清挑眉，大學一般九月初開學，算算日期，也沒多少天了。
“還有小半個月。”段寧道。
段尋霜點點頭：“上去吧。”
等段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沐汐清的注意力再度放在了手中的信封上，但在此之前，她念及段尋霜眼睛，她問：“現在給你敷藥，還是等晚飯後再敷？”
段尋霜笑：“現在吧。”
“也好。”沐汐清。
兩人上樓，回到段尋霜的臥室，按照以往的流程，將綢緞蒙到段尋霜的眼睛上。
待敷好藥後，段尋霜移動了下鼻梁上的綢緞，問：“眼睛被蒙上了，晚上吃飯怎麼辦？”
怪不得現在敷，原來藏著這樣的小心思，沐汐清唇角彎起一抹弧度：“需要我喂你嗎？”
段尋霜笑：“那……辛苦你啦。”
分明是計劃得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姿態。
“那……你自己想辦法？”沐汐清學著她的語氣。
段尋霜淡笑：“也可以，最多被燙幾下。”
怎麼說得好可憐的樣子。
沐汐清軟化：“會喂你的。”
許是察覺到她的急切，又許是羞於讓她在麵前打開信封，段尋霜沒拉著她多說。
在段尋霜接起一通電話後，沐汐清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反鎖上門，背靠在門板上，小心翼翼地抬起信封，看了許久後，緩而慢地拆開，取出裡麵的信紙。
隨著信紙的展開，裡麵的內容隨之浮現在眼前。
段尋霜字跡淩厲，筆鋒犀利，可信紙上的每一個文字，都是一筆一劃的程度，線條柔和許多，能從中窺見寫字人落筆時的柔軟。
沐汐清一個字一個字的閱讀，生怕遺落了哪個讓她心跳不止的信息。
段尋霜用最真摯，最簡單的文字將情感表露。她在裡麵傾訴著每次見到她時的喜悅，擦肩而過的緊張，視線交錯的慌亂……
“我想克製對你的思念，可抵擋不住瘋長的渴望。”
“每一次偷偷見你，怕你察覺，又怕你沒察覺。”
“……”
沐汐清捂著唇，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都有段尋霜的存在，眼眶漲漲的，酸澀的厲害。
她接著往下看。
“好像寫了很多廢話，但我很慶幸，能和你相識，相知。”
她沒有寫相愛，因為沒有獲得明確回複。
最後一行文字被劃掉：“汐清，我喜歡你。”
換成了：“汐清，可以給我一個愛你的身份嗎？”
第49章
昏暗的房間內, 沐汐清感動到渾身發軟，她順著門板滑落，單薄的信紙緊緊捏在手中, 看過一遍又一遍。
心臟用力撞擊在胸口,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激動的想要哽咽的念頭。不是沒有收到過情書，可隻有段尋霜遞給她的這封，能給她帶來如此強烈的悸動。
仿佛泡在一灘柔軟溫暖的液體中, 酸酸澀澀, 密密麻麻地侵蝕內心。
深吸一口氣, 沐汐清緩緩站起身, 再度看過信紙上的內容後，她長長地將那口氣呼出。
待紊亂的呼吸平複過後，小心地將信紙重新放入信封中, 閉上眼，貼合在心口，唇邊的笑意怎麼也降不下去。
尋了個無人在意的位置，再三確認信封放好後, 沐汐清側身坐在床邊, 放空思緒。
忽然，手機發出接二連三的震動聲。
屏幕發出亮光，一條條消息彈出,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將屏幕占滿。沐汐清沒有立刻拿手機，等到不再震動，隔了一分鐘, 像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指紋解鎖過後, 下滑消息欄, 隨意點了一條微信消息，界麵快速跳轉。
【汐清？聽你弟弟說，你把他刪除了？】沐豐安。
【他有事要和你說。】沐豐安。
【他加你幾次了，你有時間同意一下吧，畢竟是你弟弟，姐弟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沐豐安。
唇邊的弧度降下，沐汐清的心情稍稍轉陰，她默不吭聲地下滑消息欄，點開同一時間，另一人發來的消息。
【汐清，王媽今天請假了，我們晚上吃什麼？】段尋霜。
【我讓人送點過來吧，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兩條消息隔著一分鐘，應該是沒有得到沐汐清的立刻回複，段尋霜又加了一句。
【或者我們出去吃？你想吃中餐還是其它的？我讓小寧先訂上？】段尋霜。
後麵，女人跟了一個小兔子探頭的表情包。
自從眼睛可以看見後，段尋霜和她聊天時，總是會帶上各種可愛的表情包，與她本身的形象極為不符合，透著幾分可愛。
沐汐清的心情因女人的幾條消息重新轉好，指尖飛快打字：【家裡還有食材，我手藝還算不錯，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段尋霜剛敷上藥，出去吃飯不方便，也無意再麻煩彆人過來，左右簡單吃一頓就好。
【麵條吧。】段尋霜。
又是一個小兔子探頭的表情包。
沐汐清扯了扯唇角，應了聲：【好。】
消息發過去，她好笑地盯著那隻可愛的小兔子表情包，正要關了手機下樓煮麵，突然意識到什麼，她拉開臥室門，調轉腳步就往段尋霜的臥室而去。
敲了兩下門，聽見裡麵傳來的可以進入的聲音後，沐汐清按下門把手，推門而去。
果不其然，段尋霜眼睛上的綢緞不知什麼時候被她摘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漾著星辰般，沉醉的讓她忘記了說話。
頓了幾秒後，沐汐清上前兩步，板著臉：“剛敷的藥，你怎麼就取下來了。”
段尋霜眼睛蒙著綢緞，定然是無法確定發送的是什麼樣的表情包，就像是之前眼盲時，段尋霜從來不發表情包。
可剛剛，段尋霜和她聊天的過程中，竟然發送了兩個小兔子表情包。
見她這幅略帶羞惱的模樣，段尋霜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因她的到來而放在腿上的平板：“何顏發了個重要文件給我，不想耽誤時間，就取了下來，等看完文件再敷上。”
不過，她笑：“所以，你是……”
沐汐清怎麼可能承認真實意圖：“隻是來問問，你的那份麵條裡要不要加個雞蛋。”
段尋霜笑：“加一個煎蛋可以嗎？”
“可以。”沐汐清作勢就要退出去。
段尋霜叫住她：“等會。”
沐汐清看她。
段尋霜雙手交叉放在平板上，凝視著沐汐清躲避的目光，詢問：“看了嗎？”
問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沐汐清喉嚨滾動，舌尖滑過上齒，裝作不知：“什麼？”
段尋霜靜靜地看著她，沐汐清微微垂著頭不與她對視，數秒後，她聽見女人輕笑一聲，伴隨著餘光中掃到女人起身的動作，她不禁往後小幅度挪了點。
段尋霜走到她麵前。
沐汐清不得不抬起頭。
“看了嗎？家裡還有麵條嗎？”段尋霜問。
原來是問的這個，沐汐清放鬆了些，手掌撐著門把手：“應該有，之前給你煮的時候，還剩點。”
段尋霜點點頭：“我和你一起，給你打打下手。”
“不用的，等我煮好給你發消息，你再下來。”沐汐清一口回拒。
段尋霜堅持：“我想和你一起。”
＊
廚房內，沐汐清生無可戀地看著鍋內糊成黑色不知名物體的雞蛋，又看了眼站在一旁，像是做錯事等待被批評的人，揉了揉太陽穴。
她隻是中途渴了，去客廳接了杯水，回了幾條工作室的消息，往廚房沒走兩步路，就聞到一股東西炒糊的氣味。
心感不妙，等她進去，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汐清，如果我說是意外，你信嗎？”段尋霜想要辯解一二。
她的廚藝雖說不好，但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太久沒下廚，有些生疏了而已。
沐汐清歎氣：“沒關係的，段總，你擅長的領域不在這方麵。”
段尋霜：“……”
“到外麵坐著，”沐汐清繞到段尋霜的身後，輕輕推著女人往外走，“我來就好。”
段尋霜被動的被推到廚房外，她無奈地扭頭，看向身後的人：“我在旁邊站著，陪你，好嗎？”
沐汐清推動的力度減弱幾分，隨即是更加堅定的將人往外推：“不好。”
“那我在這站著？”段尋霜試探。
沐汐清想了想，片刻後，她放下手。
段尋霜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了，轉過身，頎長的身子貼近沐汐清，她今天沒有穿高跟鞋，以至於沐汐清可以很輕鬆的平視她。
小指被女人輕柔地纏上，帶動整條手臂向上揚了些，沐汐清唇動了動。
上半身朝著她貼近，沐汐清伸手推了下麵前人的肩膀，忽略不計的力度更像是在欲拒還迎，沐汐清偏過頭去，露出被發絲遮蓋的耳尖。
紅紅的，很是可愛。
女人還在靠近，微弱的呼吸有節奏地打在側臉，唇幾乎要貼上那隻可愛的耳朵。
沐汐清緊張著。
下一秒……
“小沐廚師，你有沒有聞到彆的氣味？”段尋霜在耳邊輕語。
親昵的舉動讓沐汐清大腦有片刻的空白，她直接地：“你煎蛋留下的糊味。”
段尋霜低笑，陡然加重的氣流噴灑在耳畔，沐汐清的脖頸鍍上一層淡淡地緋紅。
更加可愛了。
“說不定等會，還有麵條煮糊的氣味。”段尋霜提醒。
想到鍋中煮著的麵條，沐汐清呼吸一窒，但很快，她正臉看向段尋霜，滿是玩味的歪過頭，笑：“那要鍋裡的先水煮乾才行。”
段尋霜挑眉：“這樣啊……”
沐汐清沒再和她多說，估摸著麵條煮的差不多了，她點了下段尋霜的肩膀：“給小寧發個消息，問她要不要加個煎蛋。順便可以準備下來吃晚飯了。”
“好。”段尋霜口頭答應了，手上卻是沒動作。
沐汐清懷疑她連手機都沒帶下來。
她沒多問，處理了段尋霜留下的煎蛋和鍋後，從冰箱中取出三枚雞蛋，她記得段寧不排斥雞蛋。
麵條煮好後，沐汐清關了火，掀開鍋蓋，熱氣升騰而起，模糊了她的麵容。拿著鍋蓋扇了扇，將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口鍋內的煎蛋上。
將煎蛋按個放入盛好的麵條碗中，沐汐清回頭示意段尋霜回來端。
“不是不讓我進廚房？”段尋霜笑著走進。
沐汐清打趣她：“是不讓你下廚，畢竟段總的手，可是簽百億訂單的。”
段尋霜淡笑：“也可以做彆的。”
沐汐清不置可否，端著兩碗到餐廳。
餐廳內，段寧已經下來了，正坐在餐桌旁玩手機，看見沐汐清過來連忙放下手機，接過一碗：“謝謝嫂子。”
沐汐清：“正準備給你發消息讓你下來吃飯。”
段寧道：“我姐剛給我發。”
沐汐清坐在段尋霜身邊，聞言掃了眼身邊的人，她怎麼沒看見這人發消息。
神不知鬼不覺的。
“嫂子，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糊了？我下來的時候，怎麼聞到一股糊味。”段寧咬著煎蛋提出疑問。
沐汐清攪拌麵條，將碗中的煎蛋夾給身邊人：“你可以問問你姐。”
段寧“啊”了聲，又“哦”了下，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姐，是不是想在嫂子麵前秀廚藝，結果翻車了？”
她說得太過理所當然，沐汐清忍不住彎了唇。
段尋霜先是問沐汐清：“不吃煎蛋嗎？”在得到後者明確不吃煎的雞蛋後，才是問段寧，“你覺得呢？”
段寧：“我覺得嫂子煎的雞蛋很好吃。”
沐汐清手臂碰了下段尋霜，話卻是對著段寧說的：“你喜歡的話，我明天再給你煎幾個？”
“不用了，謝謝嫂子。”她還想好好地在這個家愉快地度過僅剩不多的假期。
沐汐清不勉強，慢條斯理地吃著麵條，直到身邊的目光灼熱到無法忽視，她才抬起頭，問：“怎麼了？”
段尋霜碗中的麵條和煎蛋一口沒動，她壓低了聲量，用僅有她和沐汐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你說今晚喂我吃的。”
是在等這個啊。
沐汐清放下筷子，湊近段尋霜的耳朵，手護在她的耳邊，同樣壓低了聲音：“現在不是沒敷藥了嗎？還需要喂？”
段尋霜笑：“可以需要嗎？”
“不可以哦。”沐汐清。
第50章
拒絕的太乾脆利落, 是以往沐汐清與她說話時不曾有的鮮活與靈動，耳邊浮動的細微氣流勾得人心癢癢。
這是在學她在廚房門口時說話的模樣嗎？
段尋霜捏著筷子的指尖，蜷縮握緊了幾分, 她微微偏了下頭, 耳朵與沐汐清的手掌相貼，掌心的熱度輕而易舉的傳到肌膚。
她問：“那我現在去敷藥還來得及嗎？”
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沐汐清唇邊的笑意壓製不住：“麵會坨的。”
兩人間的距離太近，也太過曖昧，空氣中交織著無法言明的氣氛, 朝著四周蔓延湧動。
坐在兩人對麵的段寧垂著頭, 豎著耳朵, 想要聽清楚她們的言語, 可被刻意壓低的聲音怎麼會那麼容易被聽見。隻有幾聲加重的氣音冒出，彙不成完整的句子。
她姐和她嫂子，在她不曾留心的地方, 悄然拉近了距離。段寧為她姐感到由衷地高興。
但不忘再加上一把火。
吃完最後一根麵條，兩人還在竊竊私語，碗中的麵條呈現乾涸之狀，段寧仿若剛發現般：“姐, 嫂子, 餐桌就這麼大，你們中間也沒多大距離，說話還需要靠那麼近嗎？還是說, 你們打算晚上出去吃夜宵，不帶我？”
沐汐清和段尋霜同時看向她。
沐汐清一陣臉熱，竟然在還有第三人的情況下, 和段尋霜有這般親密的舉動, 她想要解釋, 可要將剛才的話複訴一遍，會引起更大的誤會吧。
輕咬下唇，沐汐清拾起放在碗邊的筷子，欲蓋彌彰地：“吃飽了嗎？鍋裡還有。”
段寧笑盈盈地撐著下巴，視線在對麵兩人身上打轉，段尋霜淡然地讓她看，平靜無波地夾起幾根麵條填入口中。
反觀她嫂子，被人猜中心思般，夾著麵條的筷子遲遲動彈不得。
“嫂子，真被我說中了？你和老姐要去開小灶？”段寧故作悲傷地，“嗚嗚嗚，嫂子，我好傷心。”
都是些什麼，沐汐清太陽穴突突地跳。
好在一直未說話的人出來替她解圍了，段尋霜說：“你嫂子擔心麵條不合你胃口，又不好意思說，所以問問我。”
沐汐清筷子上的麵條被夾斷，段尋霜睜眼隨口說的能力也這麼強的。
段寧果然感激地看向她：“嗚嗚嗚，嫂子，你真好。”臨了，不忘倒打她姐一耙，“不像我姐，家裡明明有洗碗機，還要欺負我，壓迫我。”
她越說越委屈的感覺，要將過往被欺負的都說出來，讓她嫂子幫她似的，女生拉長了語調，撒嬌的口吻更是信手拈來：“嫂子，你幫我欺負回去。”
沐汐清含笑瞥了身邊的人一眼，段尋霜注意到她的目光，眼底不自覺染上笑意，讚許地看了眼段寧。
沐汐清問：“你想我怎麼欺負回去？”
段寧眼睛一亮：“我姐雖然做飯不行，但她可以刷碗啊，不準用洗碗機，嫂子，你在旁邊監督她。”
沐汐清發現，段家的這倆姐妹都格外記仇的樣子，段尋霜上次讓段寧刷碗，這次對方就要還回去。
她記得晚飯前，她氣勢洶洶地進入段尋霜臥室，詢問女人眼睛沒敷藥的事，段尋霜也在隨後借著問她有沒有看過之事，讓她曲解裡麵的意思，鬨了個臉紅。
她都沒見過段尋霜臉紅的樣子，有點不公平。
沐汐清征詢段尋霜的意思：“你覺得小寧的建議如何？”
段尋霜優雅地放下筷子，邊抽紙擦嘴，邊道：“我聽你的安排。”
“咦~”段寧沒吃糖，卻感覺周圍都是甜的，她擺擺手，“今天我的麵條可沒加醋，但我怎麼這麼酸啊。”
段尋霜掀起眼皮：“你大學了，戀愛我不管，正經就好。”
“正經啊。”段寧雙手捧著麵頰，“可惜，我，優秀的單身主義者。”
“無人可以驚擾我的內心。”段寧笑。
“姐，嫂子，你們慢慢吃。”段寧離開前道。
碗中的麵條幾乎要涼了，沐汐清沒再浪費時間。吃完晚飯後，她收拾碗筷。
段尋霜同時起身，接過：“我來吧 。”
“小寧的建議挺好的，你在旁邊監工。”段尋霜音色平緩，不徐不疾。
沐汐清沒再和她爭，逗她：“段總會嗎？”
段尋霜低聲應和她：“這麼簡單的事，我應該是會的。”
沐汐清笑著跟著她走進廚房。
角色位置互換，晚飯前是沐汐清在廚房內煮麵條，段尋霜在門口看著，晚飯後，沐汐清站在段尋霜身後，聽著水流嘩嘩。
後背鬆鬆地靠在島台上，雙手亦是放鬆地搭在上麵，閒適地望著段尋霜的側顏。
她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有人陪著，即使是最簡單，最平凡家務，不會隻有一方做，另一方隻知享受。
很有煙火氣。
段尋霜很認真地清洗著，碗筷對於沒怎麼做過家務的人來說也不難，隻是刷鍋有點麻煩。
段尋霜洗了下手，轉過身，自然地伸出手臂：“幫我把袖子卷上去？”
沐汐清應了聲“好”，微涼的小指蹭在女人溫熱的肌膚上，將袖子往上卷了些。
段尋霜工作時，總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但這種壓迫感並不讓人反感，但做家務時，她身上又有一種鬆弛感。無一例外，都很吸引人。
至少沐汐清是這麼認為的。
洗好的碗放入消毒櫃中，段尋霜擦拭完台子上的水，又認真的將手洗乾淨，開始要獎勵了：“洗好了。”
沐汐清沒察覺她潛在的意思，誇獎了句：“很棒。”
“還有呢？”段尋霜追問。
沐汐清不解，她思考著：“段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白的和張紙似的。
段尋霜笑：“小沐監工在旁督促的好。”
小沐設計師，小沐廚師，現在又多了個小沐監工的頭銜。沐汐清數著段尋霜給她蓋上的小帽子。
＊
“今晚不想敷藥。”臥室內，沐汐清走到消毒櫃前，正要拿出一條綢緞，擠上藥膏時，段尋霜出聲阻止。
沐汐清蹙眉：“你眼睛會乾澀難受的。”
“晚上睡覺，不會的。”段尋霜道。
沐汐清遲疑。
段尋霜繼續：“放心，真的沒事，要是不舒服，我給你發消息？”
“萬一我睡著了。”沐汐清下意識。
“那等你睡前再給我敷，可以嗎？現在不想敷藥。”段尋霜難得來了小孩子脾氣。
沐汐清猶豫了會，點點頭。或許是眼睛剛好，想要多看看。
段尋霜今晚沒事做，洗漱完就準備上床了，沐汐清也回到自己的臥室，提前洗漱，睡前再回來給段尋霜敷藥。
洗完澡，吹完頭發出來，沐汐清開始護膚。
“叮咚。”手機發出消息聲。
蓋上精華，沐汐清順手摸過身後，點開。
【今晚玩遊戲嗎？】段尋霜。
沐汐清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再次看向上麵的備注，的確是段尋霜。
段尋霜找她打遊戲，沐汐清有些困惑，但很快想起上次段寧幫她打號，自己還笑著開玩笑說技術很好，要不要考慮讓自己幫她。
【好啊，玩什麼？】沐汐清打字。
段尋霜報了個遊戲名。
【你的眼睛不能長時間盯著電子屏幕，就玩一盤，好不好？】沐汐清和她商量。
【好。】段尋霜。
【你企鵝號是多少，我加你。】沐汐清的賬號綁定的是企鵝。
段尋霜回複：【我沒有企鵝號。】
【那就微信號吧。】沐汐清。
她微信區也有賬號，隻是很少玩，等級不高，不知道能不能與段尋霜匹配上。
登上號後，發現段尋霜的等級也不高。不是還讓段寧幫忙打的嗎？怎麼等級也這麼低。
沐汐清無法探究這些，邀請段尋霜。
這種級彆的對抗，對於常年混跡高等級區的沐汐清來說簡簡單單，在段尋霜鎖定輔助後，她跟著選擇了射手位。
不想打消段尋霜興致，又擔心對方的眼睛，沐汐清一路橫推，專注自己的路線，帶著段尋霜一路打到對手的大本營。
不過短短七分鐘，一場遊戲就結束了。
沐汐清打開微信：【下次玩？】
【好。】段尋霜很信守承諾，答應隻玩一把，那就隻玩一把。
【小沐玩家很厲害。】段尋霜格外鐘愛兔子表情包，這次後麵跟了個小兔子捧著一朵花蹦蹦跳跳出來的表情包。
【小段玩家也很厲害。】沐汐清。
【還有呢？】又是這句追問。
沐汐清想要像在廚房那樣，再誇幾句，可又覺得哪裡不對，她沒有急著回複段尋霜，點開和空白的聊天界麵。
【晚上好。】沐汐清。
【晚上好啊。】空白回複的很快。
【是有什麼事嗎？】空白。
感歎空白的洞察力，沐汐清咬唇，有些難以啟齒，她簡單將剛才的兩件事說了遍，然後詢問對方的看法。
【她可能是想要點實際性獎勵。】空白分析。
【實際性獎勵？】沐汐清隱約有所猜測。
【是的，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呢？】空白又問。
沐汐清回複：【她在追求我。不過應該算是戀人關係？】
她默認了兩人更為親密的關係。
【既然她說要追求你，那麼，你可以選擇適當地吊一吊她。】空白為她出主意。
吊著她？沐汐清震驚，空白的這個建議……怎麼給人一種渣女的感覺。而且，吊著段尋霜，光是在腦子裡想想，就有種電流穿過脊椎的輕微酥麻感。
【你之前說對她是有喜歡的，那現在排斥和她的肢體接觸嗎？】空白問。
肢體接觸，今晚就有很多次了。
【不排斥。】沐汐清。
所以，段尋霜想要的真的是這個嗎？沐汐清動容。
【這就好辦了，她應該就是想要些甜頭，你可以給她點。】空白。
【給點甜頭，多吊吊她。確定心意了，再給她準確的答複，這個不急的。】空白。
沐汐清說出真實想法：【這太渣了……】
【相信我，她會喜歡的。】空白。
【我就是這麼教我愛人的，她很喜歡被吊著。】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