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無蠢人。
都是久經曆練的老狐狸,前去問話的眾人都聽出了鄺埜話中的意思。
其中有一部分人選擇吃下這個啞巴虧,但另外一部分人卻不甘心就此認輸,決定在上朝時向朱祁鎮諫言,不說改變朱祁鎮的想法,起碼也要遏製住重武輕文的苗頭。
可就在他們躊躇滿誌,準備大乾一場時,第二天宮中傳出的消息給他們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陛下不上朝。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眾人沒有辦法,隻能靜靜等待。
畢竟在他們看來,陛下離京日久,勢必要召開朝會,過問處理這段時間的奏章。
誰知整整五天過去了,直到他們休沐結束,宮中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傳出來。
這讓他們既焦躁又不安,恨不得衝進皇宮問個究竟。
陛下究竟在做什麼?
不開朝會也就罷了,為何連獻俘儀式也不舉行?這可是國之大事!
莫非陛下不想將這份功績敬告上蒼和列祖列宗?
還是說...陛下嫌這份功績太小了?!
就在群臣疑神疑鬼時,乾清宮中,已經變得狼藉一片,到處都是書本和賬冊,就連銅仙鶴和龍椅扶手的龍頭都沒躲過,頂著一本攤開的泛黃書籍,顯得有些滑稽。
而龍椅之上,朱祁鎮躺得四仰八叉,臉上那本《禦製大明律》正隨著他的鼾聲有規律的一起一伏。
就在此時,殿門被人無聲推開,朱廉抱著一摞書緩步走進,小心越過地上的書冊,將書艱難擠放在臨時找來的桌案上,木然道“陛下。”
鼾聲依舊,大明律的起伏更大了。
“陛下!”
朱祁鎮猛地坐起身,看了朱廉一眼,又捂著腦袋躺了回去,難受道“說。”
“這是奴婢從戶部要來的文冊,還請陛下過目。”
朱祁鎮舉起手不耐煩的揮了揮,但朱廉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躬身繼續道“奴婢還有一事稟報。
三司已將王振餘黨審理完畢,還請陛下聖裁。”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疊紙,恭恭敬敬呈了上去。
朱祁鎮接過之後看了看,見張輔名單上那些人一個不少,便說道“告訴三司,按律法辦,勿要牽連無辜。”
“遵旨。”朱廉彎下腰,接著道“但還有一人目前尚未到案,大理寺卿俞士悅請奴婢來問問,是否派人將他抓回來?”
“誰?”
“禮部左侍郎兼鴻臚寺卿,楊善,出使瓦剌未歸。”
聽到這個名字,朱祁鎮有些猶豫。
在他的印象中,這人很會說話,拍馬屁是一把好手,總能說到自己心裡去。
在王振口中,那是極好的“賢臣。”
但現在來看,此人處事極為圓滑,算是半個牆頭草,但那副好口才......
朱祁鎮摸著下巴,沉思片刻後問道“此人風評如何?”
朱廉想了想,猶豫道“奴婢不好說。”
“不好說?”朱祁鎮來了興趣,“怎麼個不好說法?”
“回陛下,楊善家中有一個果園,每次果子成熟,他都會將新鮮的果子送到朝中公卿府上,幾年來風雨無阻,討了不少公卿的歡心。
但...此人平日裡說話做事,頗有些不合禮,喜歡做些出風頭的事,而且因為才辯出眾,每次爭論都能不落下風,加上他對王振頗為諂媚,久而久之在士林中風評極差。”
聽到這話,朱祁鎮眼睛一亮,在楊善的名字上點了點,“告訴三司,楊善朕要親自審問,就不用他們管了。
等楊善回來,你讓他第一時間見朕。
至於其他人,就讓他們照常辦吧。”
朱廉躬身稱是,退出了乾清宮。
而朱祁鎮在伸了個懶腰後,躬著腰坐在龍椅上,伸著腦袋無神的看著麵前的“書海。”
隻有天知道,他現在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