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當了真,姚黃忍不住大笑,這一笑就笑得花枝亂顫,簡直坐不穩。
景成帝怕她摔下去,隻好伸手半摟半護的扶住她,無奈的道:“你彆隻顧著自己笑啊。”
姚黃好容易才止住笑,道:“今兒就不錯,星月生輝,黃道吉日,我回頭拿個銅盆,注上一盆水,多少星星不近在咫尺?”
景成帝聞言也不由得失笑,卻故意為難姚黃:“促狹,你這是偷換概念,水中月,鏡中花,隻能看看,和‘要’字有什麼關係?”
姚黃圓瞪著眼睛,道:“可陛下也沒說怎麼要啊?難不成吃下去?”
景成帝被她噎住,頓了幾息道:“眼耳鼻喉舌,心到神到意到,看是看了,那隻是五感之一,總要親手摸到才算。”
姚黃一臉的同情,就差拍拍他的肩說:大哥,你真土,不知道星星也好,月亮也好,其實就是一顆和地球差不多的星球嗎?
真要掉下來,那絕對是這世道史詩級的災難。
接是接不住的,真要想摸,這地上的黃土隨便你摸,性質是一樣的。
姚黃狡辯道:“掬起一捧水,月亮和星星自然就在陛下手裡了嘛。”
“摸到的是水,又不是星月。”
“你又沒摸過,怎麼知道星月的觸感和水的觸感不一樣?”
真能詭辯。
可就算明知道星月的觸感和水的觸感肯定不一樣,但他舉不出實證來加以反駁。
無話可說的景成帝滿臉的無可奈何,隻得道:“好吧,算你贏。你還沒說你要什麼呢?”
*
姚黃瞥了景成帝一眼,長睫低垂,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景成帝不由得心頭一軟。
她跳脫的時候,仿佛一團跳動的火焰,讓人不禁跟著一起躍動。
安靜下來的時候,固然靜美,卻不免要擔心是否觸動了她的傷情。
他追問:“這是什麼表情?”
姚黃自己也覺得矯情,索性大大方方的道:“就是,我的確有個小小的心願,可怕陛下不同意。”
景成帝忍俊不禁。
“小小的”心願而已,他有什麼不同意的?
他攥住姚黃的手,笑道:“我說過了,有求必應。”
姚黃忍不住按著他的膝,趨前看他。
離得太近,近到景成帝能看清姚黃那根根細密的睫毛,也能在她清澈的眸光裡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
時空仿佛凝固,周圍的一切都跟著虛化,這偌大的世界化成了須彌,足夠小,小到隻有他們兩個,再沒有什麼能夠填充進來。
又足夠充實,仿佛旁的都無關緊要,他隻要有她就足夠了。
儘管景成帝知道這不過是短暫的心理上錯覺,可這錯覺帶給人的感覺如此美妙,他竟然也像懷春的少男少女一樣,以為這鏡花水月便是生命裡的一切。
姚黃含笑問道:“真的?”
“嗯。”很難不受到她的蠱惑,難怪都說美人關難過。
不過景成帝心裡也驀的一緊,看她這似笑非笑,帶著幾分俏皮和狡猾的模樣,總覺得她要提的要求是個坑。
果然,姚黃微微一笑,道:“那……如果我想要陛下和我微服回京呢?”
*
景成帝已經做好了姚黃會獅子大開口的準備,也在自己心裡琢磨要拿多少珠玉寶石來填補,可萬沒想到,她會提這麼個匪夷所思的要求。
他怔了下。
皇帝出行,除了展示萬民朝奉的威嚴,還要以人身安全為要,所以隨行人員除了朝臣、侍衛、太監、宮女,再加上各種鑾駕、車馬,沒有成百也有上千。
這是皇帝該有的威赫,這個身份就注定了他要身居高位,稱孤道寡,不可能和百姓們多親近,也不可能多平易近人。
哪兒能像尋常人那樣隨隨便便的出行?
更不用說微服了,那也就是話本子裡才有橋段。
即便他這次來北蒙關,除了沒有公開坐皇帝的鑾駕,他身邊的隨侍人員一點兒都不少。
姚黃所謂的微服,很大程度上便是隻有他和她。
景成帝倒不是怕,就是不太習慣。
龍袍不隻是皇權的象征,也是他自出生便附加在身上的鎧甲,他固然不是非這重保護不可,但多年習慣,他已經學會了負重累累,而不是伶俐細俏。
姚黃這個要求,他本能的排斥,但他也沒不分青紅皂白的加以否決,隻問姚黃:“為什麼?”
姚黃望著他,下意識的握住他的兩根手指。
景成帝垂眸看過去,仿佛看到的是她此時沒有一點兒安全感的內心。
他沒動,任憑姚黃握住他的手指。
究其竟,她也還是個小姑娘而已。
姚黃偏頭輕笑,掩飾掉心裡的遺憾,輕淺的道:“就是一點兒小兒女的心思。進了宮就不自由了,趁著還沒進宮……”
她朝他笑笑,居然有幾分靦腆的道:“我想和你做幾天世間最尋常的一對夫妻。”
哪怕幾天也好,隻當是,為了彌補她心底那個驕縱、自私的小公舉吧。
景成帝輕而柔的嗯了一聲。
他懂。
儘管他並不讚同,但他是知道並理解姚黃那份天真的,她一直渴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誰都有可能,就他是一定不可能。
儘管他願意以皇後之位相許,看似他紆尊降貴,可其實受儘委屈,做儘犧牲的還是姚黃。
他比她年長,有過超出他十六年的漫長的過去,這不隻是時間上的差距,還隔著他的元後、諸多妃嬪以及他的一眾兒女。
這些都是不能抹殺的。
更何況,他的身份,也注定即使娶了姚黃,也做不到這一輩子就隻她一個人。
對她已經足夠不公平,難得她並不報怨,可大抵心裡還是遺憾的吧?
所以,她想圓她自己的一個夢,和他做對世間最尋常的夫妻,哪怕隻有幾天。
有時候人就是靠一種念想或者說是夢想來維係著,以此做為人生支柱,很可笑,也很可悲,但有時候人又缺它不可。
所以,答應吧。
姚黃見景成帝沉默,心裡雖然有點兒酸澀,卻也並不特彆失望。
這世間最難的事有兩件,其中一件就是把自己的思想強塞給某個人。
景成帝是個成熟的男人,他自有根深蒂固的行事準則,又自恃尊崇,目空一切,在他眼裡,她隻是個任性的孩子。
而她又來自於另一個超越現在這個世界不知多少倍的時空,她和他隔著的都不隻是天塹和鴻溝,那應該是寬闊無垠的銀河係吧?
她想改變他?難上加難。
所以姚黃再度輕淺的笑笑,竭力做出不在乎的自然的表情,道:“因為陛下問,所以我才想什麼就答什麼,並沒有挾私以報、恃寵而驕的意思,陛下儘可以順著自己的心意。不答應也沒關係。我提不提要求是我的事,答不答應卻是陛下的事。”
她不強求。
景成帝還真瞧不出來姚黃的失望來,他不由得取笑她道:“這麼大方?”
“嗯。”
“那你豈不是會很失望?”
姚黃笑笑,收回自己的手。
景成帝明顯感覺到手上的溫度豁的消散。
他自然不會覺得冷,但微涼空氣的觸感卻似一陣風,拂過他的胸膛,讓他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
他頭一次有了感同身受,也頭一次生出貪戀的情感,更是頭一次生出想要竭儘己能,隻為換得姚黃歡心的荒唐想法來。
當然,這隻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便又端穩如常。
姚黃坐直身體,漫不經心的捋了下鬢發,仍舊溫柔淺笑的道:“也還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都如意?連天都有殘,地都有缺,我又何能例外?人生遺憾不知凡幾,不差這一樁。”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文《桃花朵朵開》《潑辣俏娘子》《眷屬得成》《金枝玉葉》《獨一無二》《冷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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