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晟吩咐身邊的太監:“把她嘴堵了。”
那太監自然聽令,三下五除二就製住了魏紫焉,將她倒剪雙手捆了個結實,還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趙晟冷冰冰的吩咐:“你敢對母後不敬,罪不可赦,但母後向來慈悲為本,本王也不便越俎代皰,沒的玷汙了母後的清名。你就在這跪兩個時辰,權當給母後賠罪了。”
魏紫焉怨憤的猶自詈罵,可惜含含糊糊,沒人聽得清。
趙晟走了,卻留了兩個年老的宮人在這兒監督著魏紫焉,算是給她一個小小的懲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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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紫焉當真足足跪了兩個時辰,才被人鬆開。
監督她的兩個嬤嬤揚長而去,魏紫焉癱在地上許久,才艱難的扶著膝蓋站起身。
這麼長時間,趙昂不要說出麵替她說句話了,他連往她這裡看一眼都不曾。
魏紫焉等雙腿的酸麻過了勁兒,這才一步一挪的到了趙昂正殿。
趙昂仍舊在看書,氣質也一如從前她迷戀的那般,可她的心底卻像破了個洞,冷風從四麵八方灌進去,同時還有三九天的冷冰,又寒又凍,讓她有一種痛到極致,已經察覺不到痛的麻木之感。
她踉蹌著,跪跌到趙昂身前。
趙昂擱了書,神色漠然的看向她。
魏紫焉伏地大哭,道:“殿下,你何以冷心冷肺到如此?泓哥兒不隻是我的兒子,那也是你的兒子啊,他不隻是我的希望,也是你的希望啊,你怎麼能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趙昂並沒回避這個問題,很認真的道:“這話也是我想說的,的確,泓哥兒不隻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你固然心疼,難道我就不心疼?可是紫焉,這是天命,你讓我如何?”
“不是,這不是天命,是那兩個賤婦所害……你既然肯承認是泓哥兒的爹,就理當替他報仇……”
報仇?嗬。趙昂嘲弄的笑笑,道:“怎麼報?殺了他的兩個庶母?”
“不夠,還有那幾個小賤種。”
趙昂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良久,他不無悲哀的道:“紫焉,你口中的賤婦,同樣是我的女人,你口中的賤種,同樣是我的兒子、女兒。你兒子的命是命,金貴,他們的命就都不是命,就活該被你作賤嗎?”
魏紫焉目瞪口呆的望著趙昂:“這是你……應該說的話?”
趙昂漠然的道:“我不隻是你一個人的夫君,也不隻是泓哥兒一個人的父親。”
魏紫焉突然一把攀住趙昂的腿,聲嘶力竭的說出三個字:“我恨你。”
他說的都是實話,在她這裡,他是她的天,可在他那裡,她什麼都不是。從前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份,敵不過歲月,從前同甘共患的記憶,敵不過新人。
她隻是他的發妻,如果她死了,他大可以一個接一個的續弦,總有家世更尊貴,年紀更輕,容貌更美的女子爭先恐後、前赴後繼的往他邊撲奔。
她生的兒子,也不過就是他子嗣中的一個,即使泓哥兒沒了,他仍舊有彆的兒子。
魏紫焉眼前閃過一片血霧,在這重重血霧裡,她看輕了自己從前的付出,看不到自己以後人生裡的暖色和希望。
她隻有一個念頭:她這一生的悲劇,始於眼前這個男人,那麼,也該終於這個男人。
但魏紫焉並沒能如願。趙昂再孱弱,他也終究是個男人,魏紫焉不過是個弱女子,沒等行凶,就被趙昂一把推了開去。
她不過是一時激憤,根本沒有後勁兒,整個人伏在地上,就隻剩下悲鳴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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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趙昂和魏紫焉之間發生的一切,姚黃並不知情,她問駱安:“好幾天不曾見過陛下,他在忙什麼?”
駱安道:“陛下不敢有半分懈怠朝政,都是忙完國事,才去藥王廟裡念經祁福的。”
姚黃有些窘迫的道:“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是想,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做的,我不想讓他一個人孤獨的為我們兩個人的未來努力。”
駱安建議道:“聽慧成法師說,發願不過是磕大頭和抄經而已。但對於娘娘來說,磕大頭怕是禁不起……”
姚黃道:“不就是一天磕一百零八個嗎?我可以試……”
磕不了再說磕不了的。
駱安忙擺手:“彆,不然娘娘抄經吧,咱家看陛下已經抄了一撂又一撂的《地藏經》,不過也有一種說法,尋常人的願力不夠,抄經不如念經。”
這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姚黃道:“那你替我尋本《地藏經》來。”
十月底,第一場大雪迎著寒風降落。
姚黃裹著厚厚的大氅,偎在榻上,望著窗外的雪花發呆。
宮女進來稟道:“娘娘,晉王殿下來給您請安了。”
姚黃轉過頭來,趙晟手裡捧著一樹紅梅進了殿。他不急著進來,先讓人把紅梅插瓶,又脫了氅衣,在暖盆上薰走寒氣。
姚黃笑著道:“這紅梅開得真好看。難為你這麼冷的天,還要去梅園砍這麼一大枝梅花。來人,替三殿下上杯熱茶。”
趙晟等身上寒氣退了,這才邁步進了落地罩,問:“母後這幾日覺得如何?睡得可好?進膳可香?”
姚黃道:“都好。”
趙晟坐到她對麵,道:“長日無聊,我還是替母後讀會兒書吧?”
姚黃微微頷首,道:“多謝,今天讀《易經》吧?”
趙晟笑道:“母後怎麼倒對《易經》感起興趣來了?這東西可複雜、玄妙的很,一時半會兒可參不透。”
他其實不太建議姚黃看這個,太費神了。
姚黃笑道:“我有自知之明,便是研讀兩世,也未必有什麼精進,不過這兩天偶爾翻到了,覺得裡麵的東西寫的還挺有意思。”
還有一點兒,她這兩天睡眠不好。夜裡睡不著,覺又輕,特彆容易醒。因著睡不沉,所以白天便沒精神。單是沒精神倒也罷了,她還頭疼欲裂。
《易經》不好理解,讀起來特彆費神,反倒因此會有一點兒倦意。萬一能因此盹一小會兒,起碼也能緩解一下頭痛。
趙晟最是孝順,一切都順著姚黃的意思來,見她堅持,便拿了《易經》,替她一字一句的讀了起來。
姚黃就那麼半靠著軟枕,微闔雙眼,趙晟那悠揚悅耳的聲音便穿破微暖的空氣,到達她的耳膜。
她放空心田,既不排斥,也不深思,卻仍舊會被某些熟悉的文字打動,也會不自覺的將聽著有些陌生、生僻的字詞和自己所學結合起來,儘量加以最合理的解釋。
一刻鐘後,趙晟讀得有些口乾舌躁,他抬眼看了一回姚黃,想叫人換盅熱茶來。
就見姚黃麵色安祥,甚至唇角隱含一絲笑容,她的兩頰被殿內的暖爐薰得微微發紅,像是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當真如雪中紅梅那樣豔絕天下。
有人跌跌撞撞的衝進殿來。
趙晟神色一變,剛要喝斥,就見那人一身風雪,進了殿門,直衝到落地罩跟前,撲通一聲跪倒,痛哭失聲道:“殿下,陛下……駕崩了。”
什麼?趙晟震驚之餘,忙看向姚黃。
姚黃卻並未受到驚覺。
不對勁兒。
趙晟心頭猛跳,不由得上前,枉顧禮儀,輕輕伸手去探姚黃鼻息。
不過是一瞬,卻似乎過了百年,趙晟手臂無力垂落,整個人便僵硬地跪在姚黃跟前。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這大概就是父皇和母後的寫照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了。
可能會有幾章番外,
寫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