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哪裡見過這陣勢?迫切希望父親快快回來,從沒有過像此刻這樣需要父親,就算是那個風雪夜、母親失魂落魄的時候,她也沒想過來自父親的援助。
母親一邊安慰著秋丫,挺著身子坐在那裡,愈發的不敢挪動。儘管已經疼的大汗淋漓,撐在炕上的兩隻手臂微微發抖,嘴裡不斷地深深吸著氣,然後小心地一點點吐出來,避免太過用勁增加下體的張力。
彆人生孩子都是往外使勁,而此時的秋丫娘卻吸著氣儘量憋著,防止孩子過早滑下來,總要等產婆來了再生不是?
村子不大,百十戶人家都擠在山腳下,接生婆家離得不遠,不一會兒,佟奶奶就搗動著小腳來了。
母親叫秋丫跟父親去灶間玩,隻留下她和佟奶奶兩個人,秋丫爹不時被叫進屋送這送那。
也就一袋煙功夫,裡屋炕上就傳來了嬰兒‘嗚哇……嗚哇’的啼哭聲,隻聽佟奶奶說了一句:“嗬,是個帶把的。”
秋丫爹聽了,長舒一口氣,露出欣喜的表情,原地轉了兩圈,雙手不停地來回搓著,並‘咕嘎’一聲咽了口唾沫,好像麵對著期待已久的美味。
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秋丫和父親被叫進屋去,隻見母親和嬰兒都已收拾妥當、並排躺在那裡。佟奶奶也起身要走。
秋丫爹把早已準備好的半布袋小米拿給她,算是謝禮,佟奶奶推辭了幾句,提著袋子走了。
秋丫爬上炕,俯身看了一眼小嬰兒,隻見頭、臉和脖子都紅紅的,而且皺巴巴的全是褶子,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娘,醜死了,好嚇人呀!”
母親趕緊安慰她:“乖,不哭,是弟弟,你小時候也這樣子,過幾天就好了!”
秋丫跟母親一起吃了父親做的小米粥和煮雞蛋後,緊挨著母親躺下。她要在母親那裡保持存在感。
她心裡清楚,此後母親不再屬於她一個人了,因為母親看剛剛生下來的那個‘醜八怪’的眼神,分明跟看自己是一樣的。
第二天一大早,秋丫還沒睡醒,前院忠厚媳婦吵吵嚷嚷著就進了門:“昨個晚上就聽忠厚說嬸子要生了,丫頭還是小子?”
忠厚媳婦今年三十歲,比忠厚足足矮了一頭,而且還比他大五歲,人長得又老相,原因是她的頭發已經花白了,就是俗稱的‘少白頭’。
她不但嘴碎,還愛‘扯老婆舌頭’,說起話來不停地‘嘶溜、嘶溜’的,不然哈喇子就流下來了。
她最讓人稱讚的就是從來不攀著忠厚乾活,帶著兩個娃,家裡家外一個人忙活,忠厚就是個‘秧子’,整天把自己收拾的溜光水滑後東遊西逛。
忠厚媳婦進屋問候了兩句,聽說是男孩,上前用手撥了撥擋在嬰兒頭頂的被子,誇張地讚歎道:“嘿!睡得這香,好壯的禿小子,一看就是大坯子……”
儘管不時‘嘶溜’一下,唾沫星子還是噴得到處都是。
聒噪了一會兒,忠厚媳婦終於要回家做飯了,她剛離開,秋丫爹馬上進屋氣得直跺腳,跟秋丫娘說道:“這大清早的,她怎麼跑來了?完了完了,以後兒子要是隨了她、可就鬨心死了。”
這地界有個說法——剛出生的娃娃見到的第一個外人,叫‘踩生’的,以後孩子各方麵就會像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