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口水仗(1 / 2)

此時一陣鑼鼓聲伴著尖銳的嗩呐聲隨風傳來,李克用抬起他的左眼,發現已經來到汴州城門前,眾多百姓正在敲鑼打鼓,幾個瘦骨嶙峋的青年男女也在賣力地跳著舞顯見是歡迎自己。

這道城門叫封丘門。汴軍一班將領之前,朱溫騎著一匹高大的烏騅馬,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態。

初次見到朱溫的人,都立刻會被他臉上的兩根倒八字濃眉所驚駭。的確,這兩根眉毛非常奇特甚至詭異,它們像兩把掃帚一樣幾乎占滿了朱溫整個額頭,甚至有些掃到了鬢角。看不慣的說是妖邪之相、奇醜無比,諂媚之輩卻說這是橫掃天下、貴不可言的麵相,孫思邈活了141歲,他就長了兩根這樣的長壽眉。這兩根倒八字眉下,卻是兩隻一直不停滴流亂轉的眼珠,好像說明眼珠的主人永遠心神不定,也好像是說明此人永遠不會相信對方。再往下,臉部中央嵌著一大顆醒目的蒜頭鼻,可是山根不穩,倒有些軟塌塌的腐肉感覺。蒜頭鼻下的黑髭濃密異常,每根髭毛都像鋼針一般直刺前方。

李克用不懂麵相之術,但看見朱溫如此張揚的迎接自己,他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容,雙腿輕輕一磕踏雪胭脂馬,馬兒邁著輕快的步伐跑向城門。

城門下的朱溫眼見李克用來到,連忙帶著汴軍眾將步行上前迎接,嘴裡哈哈笑著說“賢弟,李賢弟!愚兄可是傾誠迎接李司空大駕光臨啊!”

李克用一聽這話就不舒服了——居然一個字不提我在王滿渡血戰救你?再加上他看不慣朱溫額頭上那兩條掃帚一樣的粗眉毛,就故意歎了一口氣說“李某血戰黃巢,隻為匡扶社稷,求個國泰民安。哪知一路行來,發現老兄這宣武鎮,治理的委實不怎麼樣,可說是民生凋敝!朱老兄,李某看你這官當得不咋樣啊!”

說罷拍拍周德威肩膀說“陽五,是否如此?”

此言一出,兩軍將士都是一愣,特彆是沙陀軍這邊,更是摸不著頭腦司空怎麼了?見麵就打主人臉?而汴軍方麵,性情暴躁的已經手捏刀柄,一雙雙眼睛都盯著朱溫,似乎隻要使相一聲令下,便要叫這不知深淺的沙陀蠻子血濺當場。

朱溫倒是不至於為此翻臉,隻是驟聞李克用此言,他也不由一愣“不知賢弟此言從何說起?”

李克用大手一揮“沿路所見,良田變成荒野,有一家四口,就餓死在這荒野樹下!”

監軍陳景思也開口作證“咱家也曾親眼所見,實在是慘不忍睹,慘不忍睹啊。”

河東眾將士想起適才路上所見慘象,不由都低下了頭,麵露沉痛之色。朱溫察言觀色,情知李克用此言不假,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葛從周見狀立刻插嘴說道“我家使相初來汴州,自然……”

朱溫腦子何等滑溜,不等李克用反駁,他已經想好了“以退為進”的對策,立刻一伸手製止了葛從周,自己用極其沉痛的聲音說道

“賢弟所言慘劇,確實是朱某失政之罪!朱某豈敢推脫!不過朱某今日在此,當著汴州父老鄉親之麵,當著河東將士之麵保證,一年之後,若汴州仍然野有荒地、民有餓殍,朱某不待賢弟問責,自當來此地領受天殛之刑!”

說罷,他用手往地下一指,示意這裡就是將來的“天殛之地”,同時兩眼炯炯,堅定而坦誠地看著李克用。心裡卻想著想跟朱某打口水仗?你還嫩!

朱溫這一席漂亮話加上出色表演,頓時引來汴州父老一片狂熱叫好,就連宣武軍、河東軍將士也都情不自禁為他喝彩,畢竟兩軍官兵,多半來自農家,聽說朱使相要發展農業、體恤民生,自然對這位掃帚眉使相頓生好感。

李克用也被朱溫堵的無話可說。可不是嘛,人家都已經立下天誅地滅的重誓了,你一介凡夫俗子,你的譴責還能大得過天神之怒?

眼看司空無話可說麵露尷尬,周德威連忙向朱溫抱拳說道

“朱使相一番豪言壯語,直說到天日可鑒,周某佩服不已。隻是周某向來有個習慣,那就是不僅聽其言,更要觀其行!使相將來究竟如何做,周某倒要拭目以待!”

眾人聽周德威說到“聽其言觀其行”六個字,果然不由心中一頓,都在想自己怎麼聽當官的幾句漂亮話就迷糊了!

眾人雖未說話,但朱溫卻明顯感到軍民們的愛戴之情立刻成了觀望之意。頓時不由心頭火起,自己好容易煽動起來的民心士氣,現在卻被這黑臉大漢又給壓下去了。不過嘴巴上還是很客氣

“克用賢弟,不知這位周將軍,”說到這裡朱溫頓了一下,看看周德威披著的那件沾滿戰塵的紅袍,微笑接著說道“可就是名貫九州的紅袍將周鎮遠?”

李克用笑了“老兄好眼力,他就是鐵林軍使周鎮遠。”

朱溫點點頭,表麵泰然,腦海中卻在快速思考,不就是餓死了四個草民嗎?李克用你也算久經沙場的猛將,隻說渭南那一戰,你雙手沾了多少人血?卻來朱某麵前假惺惺地大發慈悲!你哪裡是悲天憫人,分明是指桑罵槐!這周德威更是猖獗,居然要“觀其行”!甚好,朱某現在就把戲做足,讓你看個過癮!

想到這裡他淡淡一笑“鎮遠!你是劃下道來,要看朱某如何做?老氏!帶人去尋那一家四口,好生安葬!”

氏叔琮其實複姓“氏叔”,但朱溫都稱他“老氏”。聽見使相發話,他馬上叉手唱喏,準備執行將令。

周德威連忙說“將軍且慢。我家司空已經將這家子埋葬了,但因軍中沒有棺槨,隻是挖了個深坑,讓這家人入土為安”。

朱溫麵色一肅,抓住機會開始指責李克用“這就使不得!死者為大,怎可草草掩埋我汴州百姓?老氏,你且去尋了棺木,將這家人重新埋葬!厚葬!”

氏叔琮立刻帶了幾十個馬軍絕塵而去。

朱溫這才對周德威笑著說“鎮遠,朱某如此行止,你看如何?”

朱溫可能希望對方讚不絕口,不料周德威卻說道“德威雖然隻是軍中粗人,卻也聽說過厚葬不如薄養的話頭。死者已矣,還望將來使相能薄養治下子民,不使餓斃之事重現,則汴州百姓幸甚!德威尚有何言?”

葛從周覺得自己應該替主分憂,於是插進來說道“鎮遠此言,未免咄咄逼人!我家使相初來宣武鎮,縱然德行充沛,也需春風化雨,徐徐而來,豈可一蹴而就?使相已經許諾經年之後,汴地再無餓殍之事。李司空此去太原,可否效仿我家使相,保證河東一年後富庶平安?”

朱溫笑著對李克用說道“河東苦寒,百姓凍死之事,怕是難免。除非賢弟體恤民情,致力發展生產,否則餓死的百姓,怕不隻一家四口啊。再加上契丹常常南下,河東百姓,也要提防被打死啊。”

葛從周先前一番話,將口水仗打到了河東地盤。朱溫對自己手下的想法,當然一清二楚,索性拿著河東大做文章。

李克用聽他把話題引到自己地盤,隻好實話實說“多謝老兄提醒,李某以前忙於清除反賊匡扶社稷,果然對民生之事,關注不夠。此番回到北京,必然也要致力農桑,不負百姓期待。”

唐代三京,西京長安東都洛陽,北京就是太原。現在李克用不說太原而說北京,暗指太原地位遠遠高於汴州。同理,我的地位也遠遠高過你朱溫。想到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他心中悄悄一樂。

葛從周卻抓住“一年之期”“我家使相說一年後野無餓殍,李司空可敢也如此承諾?”

李克用心中不由一愣他這一“將軍”,還真叫我為難!想我李克用從小舞槍弄棒,13歲就當牙將,15歲就勇冠三軍被稱為“飛虎子”,直到這次六戰六捷乾翻黃巢,威震海內。論打仗殺人,我李克用怕誰?但說到治民理政,那是啥玩意?今天也是路遇一家四口餓死路旁,這才觸動了惻隱之心,李某向來想啥說啥,所以才當麵指責朱溫。沒想到葛從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句話把“飛虎子”打成了啞巴子。

其他河東將領,雖然也不相信朱溫的承諾,但如果讓他們來誇口一年之後河東如何如何富裕,這幫耿直漢子又開不了口。何況,就算想吹牛,也輪不到他們。

河東監軍陳景思心底雪亮,連忙和上一把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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