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五秒之後, 總裁辦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由於總裁辦很安靜,盛明稚的聲音也不算小,跟著聽完了內容的姚深此刻也僵硬成了一座大理石像,並表示自己遇到了職場生涯最大的危機。
他到底是裝沒聽到好, 還是裝自己聽到好。
好在, 陸嘉延此刻沒工夫來找他的麻煩。
滿腦子都被盛明稚剛才那句離婚的通知給砸懵了。
離婚威脅對他來說並不陌生。
剛結婚那會兒, 他去海外,負責保護盛明稚的助理保鏢每天反饋上來的行程裡,盛明稚掛在嘴邊三句有兩句離婚。
那時候他隻是笑笑,並不放在心上。
盛嘉與銘臣的聯係很緊密。
離婚也不是盛明稚想離就能離的。
況且,三年前……
三年前即便聽到了盛明稚說離婚,他的內心也沒有太大波動。
隻是今非昔比。
陸嘉延未曾預料到,如今在聽到盛明稚提起離婚時,心中的煩躁與慌亂, 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認知。
陸嘉延甚至自己都沒注意到, 他的臉色在此刻有多麼難看。
想都沒想就給盛明稚回撥了電話, 打了個四五個對方都沒接,第六個乾脆直接掛斷。
微信和電話的待遇相同。
要麼不回,要麼就是掛斷。
陸嘉延鍥而不舍的打了十幾個, 心中不知怎麼還鬆了口氣。
至少盛明稚還沒拉黑他, 算不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放下手機, 捏了捏眉心,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硬:“去查。二少今天見了什麼人。”
無緣無故, 盛明稚怎麼會舊事重提,又把離婚掛嘴邊?
他的脾氣確實驕縱任性,但也不是不問原因的亂發。
姚深的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鐘就收集了盛明稚一天的行程。
在看到他與宋翊的那場矛盾時, 陸嘉延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盛家的事情,陸嘉延有所耳聞。
姚深察言觀色,順勢將宋翊之前與陸驍上熱搜的事情一並說了。
難怪盛明稚今天能問出那個問題,當年聯姻的事情確實是盛旭提出來的,但知道的人不多。
宋翊能知道,多半也是陸驍透露的。
陸嘉延聽完,沉著臉色,語氣不善:“去告訴陸驍,我放過他不是讓他來給我愛人添堵的。再有下次,我就讓他跟陳玉蕾一起打包滾到國外。”
姚深戰戰兢兢的低下頭:“好的,陸總。”
警告了陸驍,陸嘉延心中還有一口氣悶著。
說不出的煩躁,似乎想挽回什麼,但事已至此又束手無策。
姚深見狀,連忙問道:“陸總,那宋翊那個電影的事情……”
陸嘉延冷道:“他愛拍不拍,盛嘉不會參與這部電影任何投資。”
這一句話,等於把《親愛的》後路給斷了。
盛嘉都放出這種話了,業內誰還敢沒點兒眼力見的跟盛嘉作對,跑去投資一部本來就撲街的文藝片電影?
姚深記下後,又看了眼陸嘉延。
晚上還有兩個會議,但看情況,陸嘉延估計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應付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板就開口:“去跟著明稚,看他接下來準備去什麼地方。”-
其實,盛明稚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
剛說完離婚的話,肯定不能回西山壹號了。自己平時幾個住處也不能去,都是結婚之後陸老爺子送的,有寫他的名字也有寫陸嘉延的名字,算是婚後共同財產。
再去住,豈不是顯得他很沒骨氣?
想來想去,盛明稚最後還是跟沈苓打了個電話,準備去她家住幾天。
於是,沈苓開門的時候,就見到了這麼一個盛明稚。
眼眶是紅的,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頹然,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閃閃發光的能力。
她嚇了一跳,連忙把盛明稚拽進客廳。
來時,雲京還下了一場小雨。
盛明稚身上雨霧騰騰的,看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跟被拋棄的小狗似的。
“怎麼搞的啊?誰惹你了,哭成這樣?”沈苓連忙用冰給他敷了敷眼睛:“明早起來肯定腫了,你還是明星呢,怎麼一點兒也沒有保養意識!”
隻可惜她的俏皮話沒用,而且讓本來就很微妙的氣氛,變得更尬了。
盛明稚沒心思喝熱牛奶,從進屋到現在過去了五分鐘,他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跟陸嘉延離婚了。”
沈苓替他敷臉的動作一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怎麼忽然想著離婚?”
盛明稚不是第一次跟她吐槽要跟陸嘉延離婚。
但這樣的狀態還是頭一回,沈苓了解他,知道這回的性質很嚴重。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女人的第六直覺就懷疑是跟宋翊有關。
“過不下去了就離了。”盛明稚悶聲。
“這不是過得挺好的嗎。”沈苓小聲bb了一句,“而且你前幾天不是還說陸嘉延好像有點喜歡你——”
結果,她的聲音在看到盛明稚表情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不提也就算了。
盛明稚再一次聽到,委屈就跟決堤一樣湧了上來,變成眼淚,盈了眼眶。
他稍稍低頭,似是不想讓沈苓看到自己的表情。
劉海微微遮住了雙眼。
隻是一低頭,“啪嗒”一聲,眼淚砸在手背上,然後緩緩地滑下。
沈苓頓時無話可說。
沉默在客廳裡蔓延開。
沈苓後知後覺抱住他,搜腸刮肚的安慰:“哎呀。沒事的,離婚就離婚嘛,你那麼帥,難道還愁找不著對象嗎?或者像我一樣,單身多好,我們一起養魚。對對對,我魚塘裡的魚質量都超高,等下就給你介紹一兩條!”
見盛明稚沒反應,她隻好繼續:“要是想休息一段時間也可以,放棄了一棵樹,往前看還有一片森林,多好!”
半晌,盛明稚才開口:“我知道。”
他語氣哽咽:“但那些又不是他。”
過了好久,盛明稚低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這樣的話,就算沈苓沒對他說過,他自己都對自己說過無數次。
他不知道人沒有愛情不會死嗎?不知道他沒那麼喜歡自己嗎?他不知道嗎?
知道又怎麼辦,懂了這些道理之後又怎麼辦?
他還是……很喜歡他啊。
盛明稚大約不想哭得太難看,始終都低著頭不願意抬起。
沈苓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心裡已經震驚過一輪,不知道什麼時候盛明稚居然對這個塑料婚姻動了真感情了!該說意料之外嗎,完全沒想到陸嘉延的魅力這麼大,不會真的是什麼男狐狸精吧?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印象中,盛明稚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沈苓跟他認識了十年,攏共就見他哭過兩次。
上一回好像是高一升高二的時候,盛明稚剛從京大的冬令營回來。
或許是寒假回來還沒進入學習狀態,一連好幾天,盛明稚都心不在焉,沒什麼乾勁。
最後他狀態不對到班主任都來找他談話,還旁敲側擊地詢問了盛明稚是不是早戀了。
沈苓因為這事兒,還成了盛明稚早戀的重點懷疑對象,被拉到政教處問了好幾次話。
就這麼持續了一周,盛明稚再一次放空一般的望向窗外。
他臉色很蒼白,沒什麼血色,開學短短幾周,肉眼可見的消瘦下來,像個脆弱的瓷瓶,一碰就碎。
搞得沈苓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被京大的冬令營給折磨的。
就在這時候,她耳邊劃過一架紙飛機,歪歪扭扭地落到了盛明稚課桌上。
沈苓跟他一起回頭。
看到江彆趴在後桌,笑嘻嘻地:“盛明稚,去不去滑雪?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那是盛明稚第一次跟著江彆逃課。
沈苓原本也想去,但她舞蹈比賽日期將近,隻能遺憾的放棄這個計劃。
江彆口中的滑雪場就在雲京郊區,開車過去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因為是逃課,所以兩人都不敢喊家裡的司機,背上書包,先坐地鐵,再轉大巴,他們沿著郊區結冰的小路一直走,把枯樹枝踩的嘎吱響,漸漸地冰霜變成了皚皚白雪。
盛明稚抬頭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冷風卷起小雪,直往他臉上吹。
“還不錯吧。”江彆叉著腰,冬季校服裡穿著秋季校服,秋季校服裡穿著夏季校服,古怪的穿法和他的人一樣不著調,站的像小白楊一樣筆直:“這裡是距離雲京國際機場最近的山,也是最高的山峰,可以看到每一架起飛的飛機。”
他轉過頭看著盛明稚,開口:“我小時候,我媽騙我說,站在這座山上對飛機說話,飛機上的人都能聽到。”
盛明稚一愣,似乎有點嫌棄,訥訥道:“這些鬼話隻能騙到你這個白癡。”
他頓了頓,跟江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順勢接話:“你媽還說什麼了?”
江彆笑笑,沒反駁,輕鬆道:“我媽還說。”
他看著天空,呼出一口白氣,“愛一人之前,要先學會愛自己。”
刹那間,雪下得更大了。
無聲地落在地上。
江彆抖了抖肩膀,忽然把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喂——你好嗎——飛機上的朋友——聽得到嗎——”
盛明稚驟然回過神,猝不及防地感到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