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腦海無比清醒。
朝中的武將大臣,好不容易獲得榮華富貴,誰不想家族世代昌盛?
但夏之白是怎麼想的?竟想讓底層的工農爬上來,將武將大臣
的榮華富貴給瓜分了。
這誰能同意?
何況他本身就士族出身。
夏之白點點頭,不否認花綸說的。
這的確是事實。
他淡淡道:“從古至今,知識一直在不斷下放。“
“從過去隻能存在於宮廷,周代時因‘天子失官,學在四方’,促成了諸子百家的輝煌文學盛世。”
“經過上千年時間,隨著造紙術、印刷術的出現並突破,以及天下頻繁的動蕩,學習知識的門檻越來越低,從貴族專屬,跌落到了如今的地主鄉紳,肉眼可見的,學習成本、學習門檻在不斷降低。”
“正因為此。”
“才有了當今陛下布衣取天下的壯舉。”
“與此同時。”
“靠士大夫治天下的時代,正在逐步被拋棄。”
“聖賢書治不好天下。”
“聖賢書教的是道德,但治天下用的是法製,兩者是有不小區彆的。”
“現在朝中的那些官員,穿上那身官服之後,眼裡隻有權利,再也看不到其他,這些人失去了學習能力,滿心思的隻有鑽營往上爬,還有就是爭權奪利,這就是士大夫階層,上千年下來積累的沉屙。”
“我並非要廢掉士大夫階層。”
“而是改變。”
“讓地方工農給他們一些危機感,讓他們知曉,若是還隻盯著官位,不乾人事,早晚會被人取代的。”
“而且速度會越來越快。”
“為官也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而非是考上了功名,就高枕無憂,靜等著安安穩穩的升官發財,如果都是抱著這樣的觀念,以為當上了官,就可以肆意的懈怠放鬆,那這樣的官員,對天下百姓而言,都將會是個災難。”
“用進廢退!”
“這是天下不變的道理。”
“官場同樣適用。”
“再則。”
“你已在翰林院待了一陣,應該能察覺到朝中氣氛,基本是壓抑的,也基本沒有多少活力,這不是特例,而是當下朝堂的現狀,死氣沉沉。”
“雖然大明是新朝,但依舊用的是‘老路子’。”
“或許有如你這般,眼下還有著一腔熱血的人,還能夠抵製的住誘惑,但大多數人,一旦進入官場,很快就會融入其中,成為食利者一員,而且會無比的熟練。”
“你不同,僅是因為你還年輕。”
“僅此而已。”
“我其實也一樣。”
“當今的士大夫階層,有才的落魄,有德的被哄,小人得誌。”
“當今天子重英豪,千古文章教爾曹,從來萬般皆下品,自古惟有讀書高。”
“而今的天下一眼能望到頭了。”
“當今陛下做過很多嘗試跟改變,隻是都沒太大效果。”
“因為培養士大夫的土壤壞掉了,也早就腐化了,所有人從小耳濡目染,當官的是何等氣派,什麼作風。”
“所以隻要踏上仕途,絕大多數人,幾乎都會無師自通的,學會官場通達的人情關係,往來世故,也會很熟練的享受著當官後,帶來的各種銀子房子田地奴仆等便利。”
“這是天下的風氣所致。”
“殺人沒用的。”
“當今陛下殺人夠多了,上萬上萬的殺,但殺了之後,替換的官員,還是那些人,隻是換了個名字罷了,換湯不換藥。”
“屢禁不止,甚至是越禁越多。”
“根子上找錯了。”
“再怎麼用勁,都是徒勞的。”
花綸臉色陡變。
這已是在當眾批評陛下了。
他冷聲道:“所以你就想直接換一批?”
夏之白點頭,笑道:“既然讀聖賢書的這批士人,已成為了阻礙天下發展的存在,那就直接換掉,換一批‘務實務本’的人,而這部分人在我看來就是工農。”
“順便也逼一下這些士人進步。”
“他們躺在先賢的功勞簿上太久了,抱殘守缺、不思進取,該讓先賢休息一下了。”
“也該讓他們重新認識一下當今的天下了。”
“你可以不幫。”
“但我依舊會繼續去做。”
“這個‘折線圖’的思路就送你了。”
“不過若是真見到陛下,我也送你四字真言。”
“實話實說。”
“我們這位陛下是殺伐起家的,最不喜被人欺騙,若是真的問起,不要刻意隱瞞,不然一旦被發現,早晚會出事的。”
“仕途不易,當砥礪前行,戒慎戒懼,思之慮之。”
夏之白站起身,朝樓下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花綸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