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目光微異。
連在一旁站著的朱標也麵色古怪。
南方灶戶的事,他跟陛下其實早就聽聞了,隻是陛下一直壓著,沒有將事情聲張。
因為沒有想好怎麼處置,一方麵父皇是很惱怒的,但就像是田靖說的,民生穩定為大,一切以大局為重,另一方麵,父皇也是在故意等著,想看看南方究竟能鬨出什麼幺蛾子,前麵田靖出列,他都以為田靖是來借此試探父皇的。
沒曾想。
田靖是真想提出建議。
相較於朱元璋父子的異樣,李善長等人卻是麵麵相覷。
他們狐疑的打量了田靖幾眼,眼中透露出不可明說的意味,隻是田靖目光如炬,根本不假顏色,始終一副憂國憂民,為陛下分憂解難的模樣。
魏衡麵色微冷。
他神色不善的瞪了田靖一眼。
這一番風頭本該他出的,結果現在讓田靖搶先了。
朱元璋平靜的掃過殿內百官,將百官的神態儘收眼底,冷笑道:“那咱倒想聽聽,你想出了什麼辦法。”
“說吧。”
田靖點頭,道:“在臣看來,南方混亂的源頭,便在於鹽政混亂,在蒸汽機的強力影響下,原本靠製鹽為生的灶戶,已逐漸喪失謀生的手段,而且日後還會越來越窘迫,而束縛他們謀生的很大一個因素,便在於戶籍。”
“臣鬥膽建議,廢除灶戶籍。”
“將天下的灶戶,全部歸為‘工農’這一籠統籍貫。”
“讓灶戶今後能自由的選擇,是務農,還是繼續去做工,而朝廷也能就此,甩到供養數十萬灶戶的包袱,為大明的財政減輕極大的負擔。”
一語落下,四周反對聲四起。
“陛下不可。”工部尚書徐本站了出來,冷聲道:“田運副此言差矣,難道就因為灶戶生亂,就能隨意的將灶戶的戶籍改了,這豈不是視大明的戶籍為兒戲?想改就改?那日後其他人對自己戶籍不滿,是不是鬨一下,官府也要改?”
“那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戶籍不可改。”
“現在南方的土地,大多已有主,根本沒有多餘土地,去供應給這些灶戶,唯有讓他們自己去開墾,而今年秋收已過,就算讓他們改了戶籍,他們也難以儲存到過冬的糧食,如今為灶戶籍,朝廷或許還能幫扶一二。”
“你說的話太不負責任了。”
“你這是視幾十萬百姓的生命如兒戲。”
李善長也道:“改戶籍不可取。”
“廢戶籍更不可取。”
“你們鹽運司出了問題,不想著解決問題,主動承擔責任,反而隻想著將這些灶戶拋棄掉,把問題轉嫁給他人,這豈不是太過不負責任了?而且廢戶籍的話,實在荒唐。”
“臣同樣不敢苟同。”
田靖一臉冷峻,隻感覺壓力很大。
他深吸口氣,繼續道:“下官話還沒有說完。”
“廢戶籍是必須的。”
“因為灶戶製已成了各方的阻礙。”
“朝廷用不到這麼多人製鹽,卻要供養這麼多人,這豈不是白白浪費朝廷錢糧?而且南方很多鹽廠,打著朝廷的旗號,在那裡招攬灶戶,結果根本不自己掏錢,全都指望著地方官府去養。”
“這豈不荒唐?”
“而且灶戶為何難以謀生?”
“便是因為大明的戶籍,嚴格規定了,灶戶隻能製鹽,他們不能從事其他行業,頂多做一些臨時短工,但這種短工,當真能養活一家老小?而且隨著蒸汽機的不斷推廣,鹽廠用人隻會越來越少。”
“這多出來的幾十萬灶戶怎辦?”
“還是朝廷養?”
“矯枉就要過正。”
“不然朝廷豈不是一直要被‘灶戶’拖著?與其深受其繞,那不如就乾脆一點,一步到位,將灶戶籍直接廢了,如果諸位大人不願承擔這個罵名,那我田靖來擔。”
“我不怕!”
“作為大明的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我有何懼哉?!”
田靖冷冷的掃過殿內眾人。
梅思祖冷笑一聲:“你來擔,你擔的起嗎?”
“幾十萬人的口糧,你怎麼擔?而且南方這些灶戶,想要改變戶籍嗎?你問過他們嗎?他們祖祖輩輩都靠製鹽謀生,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他們祖輩的手藝,全給抹殺了,其心可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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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再說了。”
“改了又能如何?”
“這幾十萬人就能被安排好?”
“最終不還是靠朝廷來解決,既然都是靠朝廷來解決,那改不改這個灶戶籍,又有什麼區彆?至少目前還能讓人心安一點,不然這幾十萬人口,湧入到農田、做工,豈不是要造成更大的動蕩?”
“田大人,在朝為官,不能考慮的這麼片麵,要顧全大局!”
田靖冷哼一聲,淡淡道:“下官既然敢誇下這個海口,自然是想將南方暴動徹底解決,諸位大臣說的沒錯,隻改一個戶籍,解決不了什麼實質問題,該鬨的還得鬨,朝廷目前很大的問題,就是給不了妥善的安置。”
“但準確來說,是南方給不了。”
“你這是什麼話?”梅思祖眉頭一皺,眸間帶著幾分不善。
田靖朝朱元璋拱手道:“臣請旨,將參與暴動的灶戶,全部遷移到北方,用以充實北方人口,將這些灶戶徹底給遷走後,那自然不會再影響到南方分毫了。”
“北方是能將這些人口吃下的。”
“無論是分田,還是去那些剛開始修建的鹽廠,都可以妥善的過度,朝廷或許是要為此操心費神一段時間,但隻要等到開春,糧種種下,一切問題就都陸續解決了。”
“朝廷甩掉了數十萬灶戶的負擔,還為北方大大充實了人口,更徹底解決了南方的灶戶之亂。”
“一勞永逸,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我相信北方各地布政司,還有夏大學士建立的鹽廠,都能將這些人口吸納完。”
聽到田靖的建議,殿內眾人目瞪口呆。
全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隻是不喜田靖提出的辦法,結果田靖更狠,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既然是灶戶暴動,那好,那就集朝廷之力,把這些灶戶給弄走,人都不在了,自然不可能再引起動亂了。
但這豈是梅思祖等人想見到的?
他們可沒想當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