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在陽光下逐漸彙聚成一條長長的河道,兩岸青山相對出,綠草如茵,花樹盛開。
草叢掩映間,有一個青灰界碑,青苔厚重。
“一點也不像魔修住的地方。”初霽扯掉額前符紙,走過去,上麵的文字古樸,根本看不懂。
“到了。”沈七對照石板,讀出界碑上的字:
“噬靈。”
她們剛要往前走,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嘶啞的怒喝:
“站住!”
暗河溶洞口,船夫追了出來,他渾身濕透,卻散發一股焦味,蓑衣和鬥笠都被燒乾淨了,身體卻被層層疊疊的水草纏裹,他的頭發是水草,雙腿是水草,手指亦是。
“爾等敢踏入界碑內一步!”
沈七正要說明她們沒有惡意,話未出口,初霽伸出左腳,大刺刺明晃晃往後挪了一步。
正好踩在界碑範圍之內。
還挑釁地望著船伯。
船伯眯眼。
初霽撐著下巴,吊兒郎當:“哪兒敢啊,我們很慫呢。”
“……”沈七總感覺她有點欠打。
“沒有惡意?嗬,我再信你們,我不如沒腦子的蠢豬!”船伯忿忿道,“你們這群修士,狼心狗肺,死有餘辜!”
他不聽解釋,當即向初霽二人抓來!
若論實力,他與心動初期不相上下。理論上來說,初霽和沈七可以與他一戰。
但她們不能用法器。
初霽還好,word文檔本來就沒適配法器。沈七卻大受克製,她不得取劍,隻能硬抗。
“到我身後!”沈七道。
初霽:“你扛得扛不住?”
沈七淡淡道:“我帶你來,自會帶你離開。”
初霽恍然大悟,金主姐姐實力很吊,不用她出手。
於是,她飛身後撤,儘職儘責扮演了“女主角大戰反派”中的氣氛組配角——站在一旁觀戰,並堅定不移道:“沈七衝!我相信你一定行!”
“……”
沈七隻手結咒,憑空旋出一條火鞭,所到之處火星飛濺,但她隻防禦,不出手。船伯越打越凶,雙目赤紅。沈七沒有法器,勉強能抵擋他進攻,她看準時機,足尖輕點,騰身而起,擲出一枚玉令。
那玉令赤紅,如一輪紅日。船伯看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水草收攏,人形再現,他狐疑地盯著沈七。
“帶此令去見你們族長,她自會明白。”沈七說。
船伯反複看了好幾眼,謹慎道:“你們在此等候。”
他取出一枚葉哨,聲音清脆飄揚。不多時,山間躍出兩三年輕人。他們手持精鐵鋼叉,背嵌靈石的弓箭筒,脖子上紋著巫紋。
“成湖叔。”那些人低聲,“你沒事吧?”
成湖搖頭。
“那你快去快回。”
成湖拔足離去。
他一走,其餘幾人拉滿弓箭,取出鋼叉,直對初霽和沈七。
“抱歉,我們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你們身份確認前,暫時委屈一下……法器全部掏出來。”
“無妨。”沈七利落取出長劍,丟過去。
對方嘭的接住,多朝她看了兩眼。
年輕男子看見沈七這般大美女,耳根微紅,根本控製不住。
緊接著,叉頭對向初霽。
初霽舉起雙手:“我劍耍帥用的,不是法器。”
“解了。”
“不解。”
“不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初霽心一沉:“我可以收到乾坤袋中。但說什麼,我都不會把這劍給彆人。”
她對沈七說了聲抱歉,並做好惡戰一場準備。
誰知那人突然笑了一下:“有骨氣。很好。你不用解了。”
沈七:“?”
初霽:“??”
好像不能用正常人標準衡量這群人。
幾人壓著初霽和沈七往族中去,噬靈族地界沒有屋子,全是精細草編的大帳,門簾上編進去不少鮮花。
但氣氛卻很緊張,隨處可見弓箭筒和鋼叉堆在一起。男男女女隔著五步遠的距離,打量著初霽和沈七,有些人眸中甚至溢出憤恨。
“你們怎麼回事?”初霽問。
剛才誇她有骨氣的年輕男人解釋了一下。
不久前,邯城來了幾個修士,他們自稱世家大族,態度很誠懇,帶來許多法器符篆等見麵禮,隻為求取一些靈藥。
族長好心收留他們過夜,不想當晚,這群人露出了真麵目。
趁著夜色,他們偷挖噬靈神樹,被偵察哨兵阻攔後,破罐破摔殺了不少人,還放火燒神樹。
噬靈族依托神樹修煉,神樹是族中最重要的東西,眾人趕忙搶救,無暇顧忌,這才放跑了那群混蛋。
初霽蹙眉:“世家大族,哪個世家?”
年輕男人咬牙,氣得脖子上巫紋跳動:“姓沈。”
初霽暗中倒吸一口涼氣,控製不住瞥沈七。
她們這哪是找魔修,這是上趕著送人頭吧!
沈七卻波瀾不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似她不姓沈。
眾人偷偷觀察初霽時,初霽也在偷偷觀察眾人。
幾乎每個人脖頸上都有一枚巫紋烙印,身上或多或少纏著枝葉,有個小姑娘頭上還頂了朵花。見初霽看過來,小姑娘頭上的花狠狠顫了一下。
初霽忍不住想笑。這就是傳聞中的魔修嗎?
好可怕哦。
“你嚇著人家了。”沈七說。
押送她們的年輕男子走過去,摸摸小姑娘的腦袋:“不怕。”
不多時,遠處走來一群人,皆著黃草色衣袍,披搭黑色雲肩。
為首的女人五十有餘,身形高挑,兩鬢斑白,嘴角法令紋深深,應是噬靈族族長。
她手持沈七的赤日令,打量著初、沈二人,沉聲道:“先給二位賠禮道歉,近來邯城世家修士屢次搶掠我族,這才造成誤會。成湖——”
成湖上前一步,向初沈二人鞠躬賠禮。
初霽無所謂,她也沒損失什麼,沈七可是割了腕。
“無妨。”沈七取回長劍,“可否借一步說話?”
噬靈族族長與沈七走向大帳,初霽有職業道德,不打聽彆人隱私,坐在空地的草垛上。
她有點餓,索性掏出昨晚周大娘準備好的雞米花試吃。
不一會兒,她看見一朵小花。
那個小姑娘頂著花,趴在草垛後,好奇地望著初霽。
初霽非常不擅長哄小孩,想來想去,遞出雞米花:“吃嗎?”
小花又縮回去了。
“我們噬靈族吃素。”旁邊有人道。
初霽默默掏出另一盒鐵板豆腐。
乾坤袋有一點好,就是放進去的食物不會變質。一晚上過去,豆腐剛出爐一般,外皮酥脆,內芯軟嫩,蔥花和辣椒粉一灑,簡直饞哭在場所有小朋友。
漸漸地,許多噬靈族都圍上來了,他們剛剛看族長都沒有動怒,暗地揣測,這兩個外來人應該沒問題吧?
再加上初霽瘦弱的身型,黃毛腦袋和樸素長棉襖,噬靈族越發相信,初霽隻是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凡人,不小心闖入南麓山穀。
初霽眨眨眼:“吃嗎?”
無數事實證明,食物才是打開交流大門最好的鑰匙。
成湖嘗了一口鐵板豆腐,兩眼發光,世界上竟有這等美味!若是他每天都能吃到,那該多好。
小姑娘吃了一塊,眼睛睜大,猛地縮回草垛後,頭頂的小花卻悄悄盛開。
初霽微笑。
奸商的DNA動了。
她迅速掏出word文檔,輸入:“定期來噬靈族開發鐵板豆腐生意。”
眨眼間,鐵板豆腐消耗殆儘,沒吃到的人悵然若失,吃到一塊的人戀戀不舍。
初霽心中啪啪打著小算盤,這次回去就讓周大娘多做一些鐵板豆腐。下次送沈七來南麓,她還能趁機賣貨。
用一份時間,賺雙倍的錢,妙啊!
初霽起身拍拍衣裳,指著對麵高台頂端:“你們這裡還有哨台?不錯。”
回去給祁鎮也搞一個。
有個守衛站在高台上,遙遙眺望山穀之外,藤蔓在他身側遊走纏繞,若不是剛才他扭了扭脖子,初霽還以為他是個雕塑。
“他在偵察嗎?”初霽問。
“偵察?”方才押送初霽的年輕男子嘖嘖道,“他娘子流連外麵的世界,拋棄了他。十多年來這人每天站在這兒等,都快等成望妻石了。”
“你胡說!”隔著數十丈遠,望妻石扭頭大聲反駁,“我與娘子在神樹下結為夫妻,她絕不會變心!”
年輕男子哼了聲,掏掏耳朵。
望妻石:“她隻是暫時迷戀外麵的世界而已!她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好,回到我身邊的!”
初霽:“……”
都不說話了。
太陽漸漸西斜,沈七和族長一起出來,兩人麵色平和,似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初霽瞧了好幾眼,噬靈族族長真沒有找沈七麻煩的意思,甚至還帶兩人參觀噬靈族山穀。
初霽微微搖頭,這群人難免也太單純。
就不怕她們扭頭賣了噬靈族嗎?
東邯北麓景色極美,夕陽下,初霽走在山尖上,層層疊疊的靈田如流線在山間蜿蜒。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她看到不少稀有靈藥,紫爪心都隻能種在外圍。
初霽奸商的DNA又動了。
但很可惜,這裡沒有治瘴。東邯山並無瘴氣,噬靈族人都不清楚瘴氣是什麼。
“就不留二位過夜了。上個月有嬰兒出生,我們要在神樹下舉行賜靈。”族長看向沈七,語帶深意:“我們幾日後見。”
送走初霽和沈七,族長麵色凝重,折身回噬靈族大帳。
帳中昏暗,幾位老者目光如炬,靜默等待,如同黑夜中蟄伏的群狼。
亮光隨族長而入。
一位老者霍然站起,語氣焦急:“確定了嗎?就是她們其中一人?”
族長法令紋深深,蹙眉緩緩道:“確定了。”
她又補了一句:“跟預言所說一模一樣。”
此話如驚雷,轟然炸裂,噬靈族長老們爭相問:
“是哪一個?”
“是她們中的哪一個?”
族長負手而立,靜默片刻。
這些年,神樹枝乾越來越多枯死,上代族長在時,神樹就著過火。
那天所有人都想起了長詩中的記載——
龍芽四次焚毀,噬靈終亡。
如今第二場大火已然到來。
上代族長化歸前,竭儘全力感應神樹,留下一道預言。
至今每個字,他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有一個女孩……身負長劍,來自遙遠的山巔。她在紅塵中行走,她是一個……偉大的叛徒?找到她……你們一定要找到她,唯有她才能讓神樹重獲新生。”
自此,噬靈族不斷派出族人,離開北麓,前往各大城鎮尋找類似的人。
但上代族長留下的描述實在模糊,人根本找不到,現任族長都已經準備好自刎,以便能再次感應神樹,留下更精確的預言。
但當她看見初霽和沈七時,心臟瘋狂跳動。
一種莫名的感覺襲上心頭,噬靈族族長當即明白,今日,便是預言到來之時。
初霽和沈七都是女孩,皆身負長劍。
族長和沈七談過後,大喜過望,她完全符合預言中的描述。且年紀輕輕,就已練氣大圓滿,容貌氣質出眾,往那裡一站,簡直鶴立雞群。
她一定是預言中的那個人!
再看初霽,瘦弱黃毛,披著洗得發白的長棉襖,坐在大帳外的石階上吃烤豆腐……
族長更加肯定,預言中拯救神樹的人,就是沈七!
-
傍晚,邯城。
廖如晦麵色陰沉,隱隱處在暴怒邊緣。
有句話叫再一再二不再三。
第三次,初霽的寢屋空空蕩蕩,整個院裡都沒不見人影。
他真是太好脾氣,才屢次三番原諒初霽,這次他不好好教訓一下,這丫頭就真以為她能任性妄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吱呀一聲,院門突然開了。
廖父猛地抽出玉如意,二話不說,揮出一道氣勁,打向來人。
——嘭!
氣勁消散,伴隨滾滾靈氣,餘熱波及四方。
廖父一抬頭,心臟都停止跳動了。
大門口,幕蘺飄動,一襲紅衣灼灼。即便不露臉,廖父也清楚,她是沈家七小姐!
隨即,她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發色偏黃微卷,如秋日金草。
“這……”廖父麵色僵硬,強壓下震驚的神色。
這沈家七小姐怎麼在這裡?!
還和初霽在一起!
任他想破了天,也無法理解,高高在上的沈七姑娘,頂尖修真世家沈家左脈年輕一輩中,首屈一指的天靈根修士,為何屈尊降貴,同一個廢靈根的小世家武人出街遊玩。
她們看起來完全不像仇人,不是說初霽惹了沈七嗎?
不是說初霽身邊人還罵沈七嗎?他都已經做好教訓初霽的準備了,現在告訴他,初霽和沈七是友人,沈七還來初霽住的小院拜訪。
“沈七小姐。”廖父客客氣氣,恭恭敬敬行了禮。
想到剛才不分場合發脾氣,廖父趕快找了借口:“剛才我在活動筋骨,不小心……”
“廖世伯活動筋骨的範圍可真大。”沈七提劍淡淡道。
廖如晦隻能尬笑,沈七雖是練氣大圓滿,可她前途不可限量,背後站著整個沈家左脈。
“這……小霽啊。”廖如晦撐起笑容,“你是怎麼和沈家姑娘認識的?給爹爹講講?”
初霽和沈七對視。
沈七挑左眉,初霽撐下巴。
“人格魅力。”初霽漫不經心道。
沈七笑了一下。
廖如晦:“……”
他信才有鬼!
明日趙家舉辦練氣期弟子論道大會,廖如晦好不容易給初霽搞到一張入場席位,希望她多結交其他世家修士。
沒想到,她直接搭上了名聲在外的沈七。
但思及初霽,趙乾琮和沈七的關係,廖如晦心底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爆更了8k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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