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閃動,初霽消失在原地。
跨越千萬重山川湖海,遠在東洲東部的邯城,初霽身影浮現在琉璃閣頂的大殿裡。
自從布下祁鎮防線,越瀾就帶著小葫,回到邯城。
悟德院裡人來人往,為了管理學生,悟德院設計了一個花枝佩玉,夾在修士領口,作為進出學院的憑證。各院領佩又有細微不同。
比如三院的領佩銀灰色,枝上花卻塗了一層鮮亮的金。
初霽邁入三院,隻見越瀾在堂中講授造炮的知識,底下擠滿了弟子,從凡人到散修,都在認真聽課。
靈魔大炮,作為一項新興的大型法器,未來將撼動東洲。
換句話說,這是熱門專業,大家都想學了賺錢。
越瀾一抬眼,看見初霽在門口倚著,忽然放下手中書卷:“今天先上到這裡。”
說完,她就下了台階,朝初霽走來。
喧聲頓起,眾人紛紛往門口看,隻見一白衣金繡的女修和越瀾離開。
“那是誰啊?”有人好奇道。
“你外地來的吧,那可是悟德院掌院。”
大堂沸騰了,不出一刻鐘,初霽親自來教室的消息傳遍整個悟德院,不少人後悔沒來蹭個課,他們還沒見過幾次院長!
“是長瓏有進展了嗎?”越瀾壓低聲音。
初霽:“有備無患,聽說你又改良了大炮?讓我看看。”
越瀾帶著初霽,來到三院最核心的小樓中。她旋轉一個博古架上的玉雕,身後牆麵啪嗒一聲,彈出巴掌大的暗箱。
越瀾取出一疊圖紙,指給初霽看。
“現在靈魔大炮最困難的地方,在於彈藥。隻有小初你能做彈藥。”
初霽點點頭。
越瀾眼角眉梢都帶著自信,翻開圖紙:“但你看我們最近的新發現。”
順著她指的方向,初霽一張張圖看過去。原來是上古銘文研究有了新突破。
通過銘文製造炮彈。效果沒有初霽親手搓的靈魔彈強,但威力也不可小。
打打心動期夠了,打築基還算行,打金丹就很勉強。
初霽:“不錯,什麼時候能安裝?”
越瀾正要滔滔不絕,讓初霽多撥款給她研究大炮,被初霽這麼冷不丁一句話問懵了。
“還、還沒準備好。”
初霽:“那怎麼能行,兩天之內造出來零件,安排靠譜點的人跟我走,我要在靈舟上裝一個。”
越瀾:“您在說笑吧,兩天之內?我圖紙都畫不出來。”
初霽伸出一根手指:“一萬靈石的研究經費。”
越瀾:“成交!今晚就能裝。”
初霽:“。”
果然,隻要錢到位了,世界上沒有辦不成的事。
在初霽探索西南時,悟德院也培養出了一批工匠,清點人數,有之前的三倍之多。
沒時間煉零件,越瀾直接讓人拆了一架炮改裝。早上拉開煉器室大門,零件就陸陸續續出爐,再被初霽分批次運送去長瓏。
靈舟外,陰雨連綿。
那些打著傘的段家修士隻能看見初霽時不時打開靈舟門,搬一隻小箱子進長瓏,放在城牆下沒積水的角落。
一個時辰後,又搬出來一箱,慢吞吞跟蝸牛似的。
他們絕對想象不到,靈舟裡早就換了天地。初霽在悟德院招募人來長瓏,就有一大批工匠們爭先恐後來應聘。恨不得在掌院麵前刷個臉熟,他們來到靈舟裡,對著大炮零件叮叮咣咣。
荊恨月俞安玉毛薔和成漪望著這些人:“……”
他們以為他們是探險隊。
沒想到,初老板就地拉流水線,安排後勤準備開戰。
還就在敵人眼皮底下。
到了晚上,初霽準備回去睡覺,成漪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姐姐。”成漪望著她,“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毛薔幽幽道:“這孩子昨天趴在窗戶邊,對著長瓏看了一天,問她她也不說話。”
初霽摸摸她的腦袋:“等探查完建木的秘密就回來。小成漪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成漪抿了抿嘴巴:“姐姐能不能不去太久,給我一截天地龍芽的樹枝,我就知道所有秘密了。”
“?”
初霽訝然,沒料到還能這樣。
但轉念一想,也對,噬靈族契約天地龍芽,建木又與天地龍芽關係重大。成漪能憑借一根樹枝知曉建木秘密,合情合理。
這樣挺好,她不用參加神神秘秘的建木大典了。
說實話,初霽也摸不準建木大典的情況。事到如今,段家還沒給她解釋十日後的流程,更沒說曾經那些神女都去了哪裡。
初霽:“行,那我給你帶一根樹枝。”
成漪忽然抿嘴笑了,黑亮的葡萄眼彎成月牙。
初霽:“但你不能當著段家人的麵摸。”
成漪鄭重點點頭,腦袋上的小花苞也跟著點了點。
初霽趁著夜色離開。那些圍繞在靈舟旁邊段家人,也紛紛離去。
夜半時分,四下僻靜,初霽不提燈籠,撐著一柄雨傘,一個人走出石屋,朝建木而去。
黑暗中,巨木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穿過一座座石橋,她看整個長瓏的最高點——倚樹而建的建木宮。
那座拱頂石屋有半截沒入樹中,像巨木樹乾上敞開的一扇門。外圈有層,圍牆大門外,蹲著兩隻瑪瑙製成巨型青蛙,四隻眼睛是黃金製成,咧著兩張嘴,鼓起大肚皮。肚皮上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
夜色昏黑,初霽竟然能從它們的黃金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初霽停在青蛙前,渾身緊繃,仿佛被人監視。
周遭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夜風嗚嗚地吹,頭發蹭在臉上,好像有人在背後呼吸。
建木宮乃長瓏最重要的地方,不可能任由她亂闖。
初霽匆匆離開,轉身走上另一條路。
身後,青蛙的四隻黃金眼轉了一圈。
片刻後,初霽又轉換方向,幾次三番,終於有兩個人撐著傘,從雨中走出。
他們渾身籠罩在夜色中,聲音低啞:“神女,三更夜半,您在這裡做什麼?”
初霽並未慌亂:“我迷路了。”
那兩位段家修士笑了笑:“想來也是,我們所有人都看你很久了。”
初霽也微笑:“看我迷路有意思嗎?”
“……”
有。
誰三更半夜出門迷路,還不是另有所圖。
雙方都知道彼此心懷鬼胎,但都沒有說破。
初霽撐著傘,跟他們回去之前,抬眼望向高大的建木。
建木周圍有不少段家人巡邏,且他們都撐著一把隱匿氣息的傘,幾乎能隱沒在夜色中。
剛才初霽試了word文檔,就連表格也不能將他們找出來。
看來取樹枝並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初霽出門賣貨,長瓏集市的客人們被她鴿了一天,都心中忿忿。初霽一出攤,就被客人們怒買一空。其他攤販根本羨慕不來,這可是位段家特批的關係戶,臨近選神女都能進來做生意。
正午,初霽揣著錢回去,剛一進門,就看見段家女修坐在屋子裡等她。一張臉黑如鍋底,仿佛初霽欠了她十萬靈石。
“您昨晚私自探查了建木宮?”
初霽渾不在意:“我隻是迷路。”
段家女修冷冷道:“您不用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建木宮什麼樣,大典那天您自會知道。在此之前,請您稍安勿躁。”
初霽:“……”你不告訴我才有鬼好嗎?
段家女修走了,一群道仆又來催促初霽沐浴更衣。
洗完澡,初霽對先前與她打賭的道仆說:“你今晚到我房子裡來,我讓你辦一件事。”
那道仆願賭服輸,傍晚果然來了。
但迎接他的,卻是一悶棍砸在腦袋上。
噗通,他麵朝下栽倒,臉貼上石磚。
初霽點起一團靈石燈,左看右看,確認他短時間內醒不過來後,扒了他的外衣穿上。
然後對著他的臉,開始捏自己的臉。
半個時辰後,初霽抬起頭。
映入銅鏡的是一張男人臉,和地上的道仆有七八分相似。
她將道仆抬起來,挪到床上,蓋好被子。
這位道仆是練氣初階修為,資質駁雜,但好歹入了門,手上有一把素淨的油紙傘,上麵印著長瓏段家家徽——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
初霽看很多段家低階修士,都用同樣的段家傘,似乎是家裡統一配發的。
她撐傘步入潮濕的雨夜中,朝那兩隻青蛙走去。
半道上,迎麵走來了昨天那兩個巡邏守衛。
“站住,傘收了。”
初霽收傘,雨水順著頭發滴落,一張臉暴露在兩人眼中。
他們二人蹙眉,走近了圍著初霽打量,“你從哪裡來的?”
初霽壓低聲音:“回二位的話,我是看管神女的道仆,神女和我說,昨晚她在建木宮門口掉了個發夾,讓我過來找,找不到明天就要罰我跪一天。”
這話說得完美無缺,神女昨天的確來過。
初霽如今麵容,也的確是看管神女的道仆。
那兩個守衛彼此看了一眼,幸災樂禍道:“你挺倒黴啊。”
初霽麵不改色:“是啊,那神女脾氣實在古怪。”
隻要她先吐槽自己,就沒有人能吐槽得了她。
兩個守衛深有同感,便放她離開。
段家傘有個好處,撐著傘你察覺不到我,我也察覺不到你。
但雙方都能在黑夜裡隱隱看見彼此。
這完全是一場誰眼神好的比拚,近視的先出局。
初霽開了[視圖],於是,她矮子裡拔高,成了眼神最好的那個。
她低著頭,一路暢行無阻,來到建木宮前圍牆外。
那兩隻瑪瑙青蛙端坐門口,四隻黃金眼齊齊望向初霽。初霽坐了下來,裝作滿地翻找的模樣……
大概一炷香後,視野裡又出現兩個巡邏的守衛,身影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待他們走近,看到門口竟有人影,掏出一盞靈石燈點亮:“誰?!”
瑪瑙蛙的兩隻黃金眼頓時被亮光吸引,不論初霽往東往西,都不給她一絲眼神。
初霽以同樣的方式糊弄了他們。
目送二人離去後,她舉著傘,微微一笑,忽然掏出一盞靈石燈點亮。
明亮的暖黃似燒穿黑夜,瑪瑙蛙的黃金眼隻能映出激烈的炫光,其餘一切蕩然無存。
初霽放下靈石燈,緩緩往前走。瑪瑙蛙果真隻看燈不看她。
初霽輕輕推了推大門。
果不其然是鎖的。
但這還難不倒她初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