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霽盯著常明畫紅光閃爍的傳訊令,陷入沉思-
十日後的正午,早春日頭晴好,祁鎮難得的萬裡無雲天。
初霽站在鎮門口,約定的時間過了半個時辰,常時清還沒到。
又過了兩炷香,隻見天邊飛來一道長虹,一個豐姿綽絕的女修蕙帶翻飛,足下仙雲繚繞,緩緩落地。
她身邊一左一右,跟著兩位容貌秀麗的道仆,粉撲撲的臉,笑容滿麵。
就好似神仙畫中走出來的人。
初霽端起笑臉,帶著毛薔和幾個噬靈族人上前歡迎,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
見了常時清,方知什麼是大世家出生。常明畫那個憨憨隻得到常家一點真傳。這位常家十六君之一的女修,生得雍容典雅,衣衫如水如緞,飛揚時似浪花,被珠光寶氣的環佩瓔珞一壓,倒顯得分外莊嚴,八風不動其身。
初霽越看越涼涼。她見過世麵,常時清一對流水瀾晶耳墜,一雙仙雲母鐲子,至少十萬靈石起步,更彆提她通身的法器珠寶,還有看著就很值錢的法衣。
好有錢。
反觀她自己,身上衣服是錦羅城裁縫做的,不花錢。法器是祁鎮青劍,從武人開始就沒換過。渾身上下不戴首飾,唯腰間三枚乾坤袋,裝錢裝貨。
這就是堂堂西南共主。
誰看了不歎一聲摳門。
初霽摸摸錢袋,差點落淚。
與此同時,常時清也在不動聲色打量著初霽。
她言行舉止略顯散漫,並非出自世家,根據常家調查,她經曆頗為曲折,憑借個人本事坐上西南共主職位,常時清不由得點點頭,心生佩服。
可惜,不似世家以歸化藥籠絡人心,她坐擁西南卻疏於調-教手下,實在難成氣候。
進了祁鎮,初霽帶常時清簡單瀏覽祁鎮。
常時清笑容典雅,落落大方稱讚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眾人最終行到議事堂,初霽叫了邯城唱曲的人來表演。
歌舞正當時,常時清身邊的道仆悄聲問:“時清道君,我們何時能回去呀?”
常時清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很快了。”
她也不想在此處多待,看過祁鎮後,常時清實在不敢恭維。
說不好聽一點,初霽就是一個暴發戶。祁鎮之落魄,實在難以想象,那煉器室還不夠她寢殿大。
西南地處偏僻,一個偏遠之地的共主,不足為懼。
也就是她本身有兩分能耐,否則常家都不會看在眼裡。
但對常家來說,卻是件好事。世家根基越深,積累的財富人脈越厚重。程氏太容易擴張了,常家得時時刻刻提防,但初霽看起來,不僅窮,而且一盤散沙。
縱初霽能打敗程氏,其威力卻遠遠不及也。
世家和散修,終究是雲泥之彆。
常時清旁敲側擊勸了初霽兩句,說趁著勢頭大好,多歸化兩個世家。
初霽笑而不語,
常時清便沒有自討無趣。
歌舞收,常時清鼓掌讚歎。
初霽眼波微動,問:“時清道君可喜歡?”
常時清取出一塊黑色的晶石,散發瑩瑩光澤。她輕輕一點,晶石彈出一道光芒,隻見一群小人站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正是剛才舞者們表演過的。
這是……留影石?
看來修真界不是沒有好東西,隻是沒落在她手上而已。
常時清笑得平易近人:“我平素無聊,就喜歡看看凡人歌舞。可常山都的歌舞我都看膩了,從未見過這般新鮮,便想著偷偷留下來,還望初城主原諒。”
初霽堆出一個笑:“怎麼會。”
但她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留影石,常時清道:“這塊石頭就當做見麵禮,送給城主了。”
初霽趕忙擺手。
常時清:“聽明畫說,城主不願來常山都,是怕我們彆有目的。城主這樣想也情有可原,但我們常家,的確是真心結交。”
初霽半信半不信。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不就是看她當上西南共主,想拉攏一下嗎?
不過她也一樣,心中隻有利益,才沒有真情。
和常家結交,對她好處更多。
常時清道:“城主今後有何困難,都可以找常家解決。”
初霽:“還真有。”
常時清:“……”
她原本隻想客氣一下。
既然問了,她不好不答:“是什麼?”
初霽:“實不相瞞,我需要大量精鐵。”
常時清眉心幾不可查蹙起:“是為何?”
初霽坦坦蕩蕩:“你也看到這祁鎮了,破破爛爛,我想修個房子,又買不起精鐵。”
常時清:“命西南各世家進貢不就好了。”
初霽歎氣:“你是不知道,我慘啊,明麵上是個西南共主,實際上我就是一個孤家寡人,世家都不聽我的。我朝他們要精鐵,我嫌活得長了。”
常時清:“……”
難道情報有誤,初霽並未真正掌控西南?
不過一批精鐵也成不了事,西南和常家之間差了十萬八千裡,給她二十批精鐵,也彌補不回來。
常時清大方道:“自然可以,市麵上一半的價格,給城主。”
五折!
初霽瞳孔地震,常時清,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但天上掉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初霽拍板答應。
她是不是要抱到大腿了?
身旁,成沛俯下身,悄悄問她:“確定嗎?她看上去有點……”
初霽拍拍他的肩:“沒事。”
年輕人就是火氣大,看不慣常家人眼高於頂而已。隻要沒惡意,初霽不介意與他們交流。
再說人家的確有資格傲。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一陣吵嚷聲。常時清偏頭去看,隻見一匹靈傀豹突然越進牆裡!
它嗚嗚低聲咆哮,兩隻爪子不安地刨地,甚至轉圈追逐自己尾巴。
緊接著,一位金丹修士也跳進來,攔住金錢豹,氣喘籲籲一抬眼,看見常時清和初霽,臉色微僵:“抱歉,失禮了。”
初霽剛要說話,毛薔也一躍而入,吼道:“金漠!都說了小初鎮長在宴客,你就不能管管你的豹子?”
金漠:“管不了啊!”
毛薔:“誰不知道靈傀是你們金家人第三隻手,你還能管不住你的手嗎?”
正當劍拔弩張,初霽剛要說話,常時清勸道:“二位稍安勿躁,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初霽:“?”
你當鎮長鎮長,還是我當鎮長?
但常時清做上位者久了,絲毫沒察覺不妥,她向來有資格問出這話。
毛薔和金漠暗暗看向初霽,初霽揚了揚下巴:“不是秘密說也無妨。”
金漠低頭彙報:“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就在冬末最後一個月,悟德院有位散修築基了。我這一路從邯城而來,陸陸續續收到邯城消息,又有三個散修築基了。”
金漠:“我的靈傀就從那時,經常失控。”
初霽:“築基之前,城中可有什麼異常?”
金漠苦笑:“虛海升起萬丈海牆。”
初霽和常時清四目相對:“……”
很好,這絕對是她連通建木後,引起的異變。
自古散修無法築基,最多隻能心動,如今竟然接二連三築基了……
常時清若有所思,望著初霽-
宴會結束後,初霽擺開輿圖。
東洲遼闊,除了她占據了西南和東邊邯城,除了北境廣袤的草原,還有南海諸島,以及荒無人煙的極北赤日山。其他地方幾乎都依附於常家。
如果想進一步擴大公司規模,勢必會和常家對上。但西南此時不是常家對手,初霽和常家也無深仇大恨。
她不會無故挑起事端。
先借著常家東風,發展祁鎮為好。
初霽在輿圖前坐了很久,直到手邊的傳訊令紅光大亮。
常時清的聲音傳來:“精鐵之事,我同家主商量好了,請您於半個月後在屬城都離相會。我們派人暈過去。”
常山都下,有八個附屬城,每個都有邯城大小。都離在南邊,距離祁鎮最近。
初霽拿著傳訊令,仔細端詳。這枚令牌是常時清給她的,上麵隻刻了一個“常”字,並非私人傳訊令,常家賜予附屬世家所用。
初霽體驗過一次,就忘不了了。
傳訊令,簡直就是修真界版的手機,不過隻能打電話。
“越瀾。”初霽喚道。
雕花木門推開,身著紅黑短打的越瀾進屋。初霽遞給她傳訊令:“這東西不錯,我們研究一下,看能不能造出來。”
越瀾哭笑不得:“老板呀,我們精鐵都空了!”
對哦!
初霽捂臉,癱在搖椅上,口中念念有詞:“精鐵,精鐵……”
沒有精鐵,就無法篆刻上古銘文,更彆提自造傳訊令了。
可精鐵又那麼貴。
這世界上有沒有什麼材料,能代替精鐵-
另一邊,萬城之城常山都。
常時清回到常家主殿時,十六君全部就位,就連閉關多年不出的出竅祖宗也端坐其上,等她等了整整一天。
他們都想知道初霽的事。
門一推開,常時清被目光洗過一遍。眾人端著茶,雖一言不發,但殿中氣氛凝滯,甚至有幾分焦灼之意。
常時清也不賣關子,將祁鎮之行娓娓道來。又說了宴會上金家靈傀失控,邯城散修築基之事。
角落裡傳來一位常家道君遲疑的回答:“其實,我也聽常山都中,有個心動期散修築基了,就在‘那天’之後。”
他不說哪天,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哪一天。
常家主沉吟片刻道:“你如何看?”
常時清笑了笑:“回稟父親,若是我,我定不會修什麼祁鎮,我要將悟德院開到西南去。我相信初霽也這樣想。”
悟德院開到西南事小,但加上散修憑空築基,就不得了了。
世家修士比散修優越之處,首先在於散修無法突破心動,一輩子隻能做低階修士。
可若這個障礙都沒了,悟德院豈不能培養一大批築基散修,甚至金丹散修?!
想都不敢想。
那定會嚴重威脅到常家地位。
常家主指節當當敲擊著扶手,笑了笑:“她有悟德院,我們也可以開門路,培養散修。崇拜常家的人,太多了。”
那位一直沉默的出竅期祖宗忽然出聲:“我記得兄長消失前,曾留下一封信,裡麵提到過一種東西,叫‘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