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霽的[視圖]差點沒穩住。
如果她沒記錯,這小男孩應該不是皋西人,是北境人。他為何會在這裡?
初霽按著太陽穴,懷疑自己記憶錯亂。
但仔細想了想,的確沒記錯,那小男孩說的就是北境,而不是皋西。
當初他們在都離門口相遇,小孩臟兮兮,渾身是傷,和她們搭話,就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冷靜片刻,初霽才恍然明白,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但她和毛薔根本看不出那小男孩有什麼異樣。
那小男孩全程隻當她們是好心的姐姐。
她們也當他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弟弟。
但凡他身上帶著一絲惡意,初霽都不至於沒有發現。誰會懷疑一個路邊偶遇的,腳底滿是裂口,鞋子上帶洞的可憐乞兒是潛藏在黑暗裡的始作俑者?
正常修士都不會把自己搞成那個樣。
現在回憶起來,初霽都背後一涼。
與此同時,祁劍忽然大動,連赤玉劍鞘都按不住了。
“錚”一聲,祁劍破空而出,在半空中一頓亂砍,似乎想刺穿初霽視野裡那個小男孩。
初霽:“……”
她一把握住祁劍,教訓道:“那是假的,是我看見的回憶,你不要激動。”
然而祁劍依然和無頭蒼蠅一般,在半空中飛躥,片刻後,祁劍停住一瞬,好像在疑惑為何砍了那麼久,初霽眼前的小男孩依然存在。
初霽笑了:“怎麼真假不分呢?這麼容易被騙。你可真是個傻白甜。”
祁劍徹底愣在原地,劍尖左轉轉,右轉轉,仿佛在四顧。
初霽大無語,趁此機會一把握住劍柄,收了回來。
她接著往下看,祁劍好似知道自己錯了,安靜如雞躺在劍鞘裡裝死。
烏琅的回憶依然在繼續。
她親眼看見人變羊後,久久怔愣在原地,沒有動作,所以她清晰看見了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小男孩,從羊群裡選出一隻最白最漂亮的,然後命令侍者,宰了其他所有羊。
羊群們咩咩直叫,烏琅從小生活在皋西,宰殺場麵見過不少,但想起這些羊曾是人類,她渾身發顫。
侍者們殺了羊,剝下羊皮,開始切割羊肉。
鮮紅的肉散發著一股獨特的腥味。烏琅直接扶著牆吐了出來。
她記得清清楚楚,上個月侍者們進來時,手上端了一個盤子,盤中放的就是這中生肉,隻有指甲蓋那麼大。侍者說今後每個人每月都要吃生肉,這樣就能與神羊建立共鳴。
烏琅還發誓,今後一定要吃最大的肉塊。
她嘔吐的聲音引起了對麵的注意。幾個身披長袍的侍者來到她身邊。
“全看到了?”其中一個侍者拎起她脖頸,笑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明天就要吃第二塊肉了。”
被烏琅撞破秘密,侍者們好似沒有絲毫警惕,幾人交頭接耳一商量,將她帶出部落,丟在一個茂密的叢林中。
據說那裡有狼群出沒。
烏琅發了一夜的燒,蜷縮在山洞裡。夢中都是吃人的場景。後半夜,她忽然驚醒,想起明天要吃肉,隻想拔腿就跑。
但外麵下著濃重的暴雨,滿地泥濘,她跑不了多久就栽倒在泥裡。
隨即,她看見十幾雙綠瑩瑩的眼睛,泛著幽光。
是狼。
烏琅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那些狼群卻散開,走出數十個穿著陌生的成年人。
他們有男有女,脖頸上皆係著紗巾,上麵刺繡太陽的紋路,在黑夜裡明亮溫暖。
烏琅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到自己麵前,其中一個滿臉胡須,神色頹廢的男人道:“是個皋西的小孩。馬上要死了。”
另一個女人蹙眉:“小心,她到底還是皋西人。”
“你也太冷漠了,她都快死了。”
“你現在救她,她以後就會成為皋西的戰士,殺死你的朋友親人。”
烏琅明白了,他們是北境人。可北境人怎麼會在皋西境內?她要告訴祝祭大人……
又一個男人上前,給烏琅喂了一點靈泉。
泉水下肚的瞬間,烏琅忽然抱著喂水男人的手臂,哭了起來。
“帶我走。”她說,“我不要回皋西了。”
她不想吃人肉。
“小孩,你夠了。”女人皺眉,“我們給你一點靈泉,已經仁至義儘。帶你走隻會害死我們。”
烏琅扒著喂水人的手,不斷哀求:“我以及被祝祭拋棄了,求求你們了,我不想回去。”
在場所有人麵露不忍,包括狼群,他們齊刷刷都看向那個滿臉胡須的頹廢男人。
男人抿了抿嘴,歎息道:“抱歉。”
烏琅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了下去。
他們帶著狼群走了,隻留下暴雨中的背影。脖頸上發光的太陽紗巾再也看不到了。
烏琅在雨中躺了一夜,興許是靈泉的作用,她並沒有死去。
第二天東方破曉時,烏琅爬了起來,往回走。她好似一夜之間,臉上生出一張堅硬的麵具。
她回到供奉羊神的神殿裡,侍者們問她:“你都看見了什麼?”
烏琅想不起來了,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讓她失去了這兩天的記憶。她跪在地上,道:“我想活下去。”
侍者們看看彼此,點點頭,帶回祝祭的命令:“你可以回來。”
本應該是值得慶祝的是,烏琅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侍者們端上一塊鮮紅的,散發著腥味的生肉。那塊足足有巴掌大小。在皋西,越強大的孩子配吃越大的肉塊。
這一次,烏琅沒有猶豫,直接吞了下去。
……
初霽收回[視圖]。她擰著眉,鮮肉的腥氣還縈繞在鼻尖,接下來三天都沒心思吃東西了。
這小姑娘和成漪一般年紀,在某些方麵,卻成熟得冷酷。
她理了理思路。
目前知道北境萬裡無人,就是皋西搞得鬼,多半還和那個小男孩有關。
她剛才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小男孩身上有一中獨特的氣質,融合了純淨與慈悲,懵懂與迷茫。
身邊追隨的皋西侍者,個個對他無比恭敬,仿佛他就是信奉的羊神。
要說萬象之靈不起作用,和這個小男孩毫無關係,初霽都不信。
想探清北境究竟發生什麼事,她必須去一趟皋西。
根據烏琅的回憶,皋西境內好似有一群北境人,暗中潛伏。
初霽打算先去找他們。如今她孤身一人,後續大部隊還有幾天才能到。
[群星薈萃]的效果——人越多,威力越強悍。
收編更多的人,她就能多一分保障。
初霽打開文檔,寫起計劃書來。
“本階段公司目標:擊敗潛在商業威脅,扶持盟友壯大,奪回皓磐經營權。”
計劃寫完後,初霽看了看評估。
好家夥,居然是B級。
這麼高,一定能開出好技能來。
不過相應的,危險程度和困難程度也一定很高。
初霽思索片刻,轉身揪住訛獸。
“你知道那些潛藏在皋西的北境人嗎?”她問。
訛獸豎起耳朵,神情激動:“主人終於要解決那些雜碎了嗎?”
初霽點點頭:“帶我去找他們,我要狠狠解決了這些人。”
訛獸的門牙動了動,兔嘴流下眼淚:“訛獸想吃。”
初霽:“……先帶我去。”
-
皋西境內,靠近羊神神殿的一個山丘。
如果不仔細看,一定被土丘上覆蓋的草皮騙過。
幾個神色匆匆,脖頸間係著太陽紗巾的北境人接二連三扒開草皮,進入土丘。
地下潮濕陰暗,北境人觸碰牆壁,若隱若現的太陽紋路亮起。
四麵光芒萬丈,照出中心空曠的議事堂中,眾人們晦暗不明的神色。
“怎麼樣?”一個身披狼皮的女人問。
幾個剛進來的北境人垂首不語。
絕望的氣息彌漫在空曠的地底。
女人站起身,憤然道:“這些年,我們拯救了多少被俘虜的北境人,現在正是我們要作為的時刻!你們卻垂頭喪氣,像什麼樣子?”
“阿蘇,你彆強裝了。”一個年輕男人道,“我們已經沒有家了,就算解救更多的北境人,我們該去哪裡?讓他們和我們一樣,在這暗無天日地底,當一群老鼠?”
“早晚有一天,我們會被皋西人發現,到底逃不過一死。”另一個北境人淡淡道,“北境已經全部淪陷了。我們除非流亡。”
“流亡的部族怎麼能說解救。沒有解救,永遠都沒有了。”
阿蘇仿佛充耳不聞:“那你們怎麼不去投靠皋西?還在這裡做什麼?”
剛進來的北境男人突然反駁:“我們連祝祭大人都聯係不上了!你知道外麵什麼樣嗎?所有北境人——所有人都不見了。這世上,可能隻有我們幾個北境人了。”
阿蘇渾身一顫,半響說不出話來。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