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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長安道 燦搖 70555 字 1個月前

第23章 新婚

謝玉升聲音低柔,仿佛在訴說情話:“朕失憶了,有些事記不清了,不過這種事,我們以前不是經常做嗎?”

秦瑤抿了抿紅唇,似乎想要反駁說,可又顧忌之前是她自己說過二人關係很是親密,不能一下否認,一時進退兩難。

說是不好,說不是也不好,何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秦瑤算是領略到了。

秦瑤想了想,道:“也沒有經常,隻、隻是你不喜歡這事,所以一年下來也沒幾次。”

謝玉升打量著她,看她裝。

他俯下身,伸手探了探她腰,沒有月事帶。

秦瑤被當場抓住說謊,連連後退,這一退,身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謝玉升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她腳踝上綁了金釧鈴鐺,再將燭火靠近,發現她換了一件輕薄的紗裙。

謝玉升蹙眉,弄不清楚她為何這身打扮。

小姑娘咬唇解釋:“除了那件事,我都可以答應你,這衣裙是我讓侍衛出去買的,你送我花燈,那我給你跳一支舞,作為回報,好不好?”

也不待謝玉升回答,她起身,甩了下雲袖,作翩躚狀,似要起舞。

謝玉升沒看她,喉嚨燥熱,他手腕間青筋都被逼出來了,她還想著為他跳舞,也不知是不是該讚她一句體貼賢惠。

不過忍了這麼久,也不差這麼個時候。

謝玉升坐在榻邊,目光沉靜地看著眼前少女,月色入窗,雲階月地,襯得他清貴無雙,若非那腰下掩蓋不住的堅硬滾燙和突突直跳的額角,誰見他這副樣子,不得稱讚一句人中君子。

秦瑤哪裡顧得了謝玉升是什麼感受,心裡慌張,足尖點地,舞得越發賣力。

這舞她跳了不知道多少會,是她自個編的。

她父親是大將軍,秦瑤少時沒少去軍營,所跳的這支舞沾染了軍中的樂曲的氣勢,氣勢恢宏,絲毫不拖泥帶水,又兼之女兒家的柔媚,轉動間舞袖如璀璨繁花,

花鈿羅衫聳細腰,移步綽約鳳影嬌,每動一步,纖細腳腕上鈴鐺靈動作響。

若是能配上那軍中的樂鼓和羌笛,更有有一種江山美人的氣勢。

秦瑤雖然在禮樂詩書一概不精通,但在舞上可以說豔絕,早在謝玉升娶秦瑤前,就聽說洛陽秦家小女兒善舞,一舞宛如鳳凰行,能引百鳥爭鳴,傳得神乎其神,其中能有幾分真不得知。

至少謝玉升坐在這裡,沒看到半點鳥的痕跡。

秦瑤一共給謝玉升跳過兩次舞。

除了眼下這一次,便是大婚之夜。

那晚和今晚情況相差不多,她心裡抵觸那事,在喜房中二人獨處,她開口說的第一件話,說要給他跳一支舞。

謝玉升答應了。

就是這一支舞,引發了那一夜最後一連串事故。

謝玉升並不想回憶那一晚,那一晚給二人留下極差的印象,偏偏外麵的人談起帝後二人的風流野史,似乎都格外喜歡提那一夜。

謝玉升眯了眯眼,眸光落在不遠處少女起舞的身影上。

少女的腰那樣軟,規律的舞動,格外的靈活,看上去能輕而易舉地折成不同的角度。

謝玉升揉了揉指腹,他也確實折過——

在大婚的那一夜。

那一晚,喜燭燃到三更夜,秦瑤跳了三支舞,香汗淋漓,見新郎官依舊端坐在榻邊,沒有半點睡意,便知今晚是逃不過了。

本朝雖然民風開化,廢除了大婚之夜檢驗元帕看處子血的惡習,但皇子娶親總歸不是兒戲,新婚之夜不得糊弄搪塞過去。

外麵立著不少宦官婢女,都在聽著裡麵的動靜,今夜二人蠟燭換了幾根,新郎官叫了幾次水,明日都會上稟給上頭。

謝玉升以為不過是例行公事,沒料到秦瑤這麼害怕。

秦瑤哭成了淚人,眼睫沾濕,紅唇咬碎,說練舞都沒這麼疼。

窗外春雨迷蒙,月亮高懸,曲徑早已濕滑,卻艱澀難行。

紅帳與燭光交疊,影如遼闊山川,山河起伏,更漏聲幽幽,九曲十八彎,聲聲慢。

少女腳上掛著的鈴鐺,叮當作響,晃啊晃啊,點綴在玉一樣雪白的肌膚上,發出沙沙的清亮聲。

殿外的人屏息聽著,那鈴鐺聲一直沒停過,恰如她舞動時一般的規律,不過細細一聽,還能辨彆出區彆的,之前的鈴鐺聲輕快,這會的卻沉悶著、壓抑著、像不敢亂發出聲。

鈴鐺聲每一次顫動,都聽得人心尖一顫,仿佛能想象到她抬腿時的樣子。

秦家幺女善舞,纖腰軟勝綿,素手軟若雪,舞時那樣動人,想必也能討儘郎君歡心。

鈴鐺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裂帛聲,燈盞落地哐當聲。

忽然裡麵傳來少女的驚叫聲,殿外人眉心一跳,麵麵相覷,卻是無人敢去推門。

直到少女再次揚起嬌聲,這次帶了點急促:“來人!快來人!”

一眾侍婢意識到不對,趕緊動身推門,可映入眼簾的一幕卻驚呆了眾人。

隻見床帳坍塌,大片大片床帳飄落,深紅色深深淺淺,如天上的雲水傾灑,堆落在榻上。

榻上的二人卻不見了蹤跡,而是翻滾到了地上。

少女手上、背上、腰上都是紅色的綃紗,深紅色帳幔遮住了身前旖旎的風光,遮不住纖薄的後背,而她正坐在身上。

身後的床塌了,帳子也塌了,燈盞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慘烈無比。

侍婢們忙不迭去扶秦瑤起來,高聲喚人來,說喜房裡床塌了,讓人趕緊再搬一件新的喜床進來。

外頭的人聽到這一匪夷所思的要求,愣了好半天才敢確定沒聽錯——

要新的喜床?

大婚之夜,裡麵的情況竟然激烈如此?

下半夜,喜榻換了,然而眾人內心卻再也平靜不了,暗潮湧動,幾日一過,楚王殿下與新婚妻子放縱聲色,過於心切,甚至弄壞喜榻的事,便傳遍了長安城,甚至先帝都略有耳聞,私下詢問了謝玉升是否確有其事。

任誰聽了,不得瞠目結舌,嘖嘖稱奇?

世人都知當今楚王清冷端方,不耽女色,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會放縱聲色至此?

自古帝王將相的風流事就廣受追捧,而這等豔事,在謝玉升登基後,非但沒有被人遺忘,反而更為人津津樂道。

外人當然隻看到表麵,不知道內情。

那一夜的真實情況是,秦瑤腳上掛的鈴鐺亂晃,扯到了床幔,怎麼解也解不下來,秦瑤臥在那裡,腿亂動,想要逃脫,慌張中鈴鐺一勾,直接扯下了床帳。

床帳厚重,洋洋灑灑飄落,直接砸下來,她驚叫一聲,拉著謝玉升一道滾下了榻。

等回過神,帳榻了,床也被壓塌了。

新郎官還什麼事都沒來得及做。

這一年來,謝玉升每每與秦瑤同榻,腦海裡都會浮現起那一夜的場景。

那夜過後,也不是沒想過碰她,但秦瑤的抵觸實在大,謝玉升也心有餘悸,怕她又吵又哭,再鬨出大婚之夜那荒唐的一幕,不想也不願強迫她。

到後來,二人感情越發平淡,誰也沒主動提這事了。

今晚卻不同。

有些事出於男人對獵物的本能,謝玉升看著那一抹窈窕的倩影,忽然張口喚道:“瑤瑤。”

小姑娘轉身,收起雲袖,由於舞得過於賣力,心口上下起伏,問:“怎麼了?”

謝玉升眼底晦暗如深淵,揚起唇角:“過來。”

秦瑤搖搖頭,既然知曉了等著自己的不是好事,怎麼還肯過去?

謝玉升看著她臉,笑道:“彆等我過去。”

他說得極緩,語調低沉,猶如催命符一般,隨之而來的一股戰栗爬上秦瑤的後背,讓她不敢再逆著他的意思。

“什麼事啊?”

秦瑤慢悠悠走到榻前,垂下眸子看他,腰肢卻被一雙有力的雙臂給桎梏住。

他指腹輕輕摩擦她的腰,仰麵含笑道:“皇後是不是答應幫我一個忙?”

他貼著他,呼吸微微掃過她的頸窩。

秦瑤耳根紅透,不敢開口,尚在猶豫該怎麼拒絕時,謝玉升便起身,將她打橫抱到了榻上。

秦瑤心頭大震,抬起雙臂去推他,雙腿上係著的鈴鐺搖晃,鈴鐺聲與窗外的雨聲交織。

秦瑤不願意,隔著布料,感覺到了那份張揚的勃發,以手遮麵,道:“再等一下!”

那人也真的停了下來,秦瑤得到機會,往床裡縮了下,頭靠上床頭,鬢發上碧玉發簪“咚”的一聲滑落,砸在地上,滿頭青絲便如瀑滑落。

這廂房甚至可以用簡陋來說,她雪肌烏發,瓊鼻紅唇,深陷被子之中,姿容非但不減,反而使她的看上去更加的張揚。

謝玉升額角已有汗珠流下,他狀態真的很不好,額穴一直在亂跳,此情此景,他再忍還是男人嗎?

秦瑤咬唇:“這裡是佛門重地。”

她眸中滿是倉皇,期盼著能以此話讓他有所顧忌。

秦瑤能感覺到自己手上的被子正在被一寸寸抽走,她指尖緊緊攥著被沿,與他拉鋸著、焦灼著,抬起腿踢他,被他摁到一側。

陰影籠罩而下,秦瑤才要張口,細碎的話語便被男人的唇瓣碾碎,他吻住她,捧住她的臉,傾身而來,她身後是冰涼的牆壁,退無可退,一靠上,冰涼的觸感便刺得她後背發涼,讓她下意識身子前傾,投入她懷中,被他擁得更加緊。

呼吸從口中溜走,空氣越來越稀薄,她唇間還沾有發絲,被他指尖撥走,掠起一層更深的麻意。

她被抵在冰冷的牆壁上,身後冰冷,身前滾燙,逼仄的牆壁讓她通體發寒,終於她得到幾分喘息的機會,道:“你不能這樣。”

謝玉升撥開她青絲到一側,將鼻梁埋進她頸窩裡,深深嗅了一口,少女發間的清香沁入鼻端,終於緩解了他的幾分燥熱,他悶聲道:“我知道。”

說是知道,環住她的手卻沒鬆開半點。

也是這一刻,秦瑤才意識到什麼叫羊入虎口,麵對男女之間巨大的力量差距,她這隻待宰的羔羊,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秦瑤害怕著、顫抖著。

他的唇從她的耳後開始向下,經過她的耳珠、脖頸,最後落在她鎖骨上。

她指尖都緊張得發顫,就在她以為謝玉升會繼續往下時,他卻躊躇不前,峰回路轉,轉而向上,吻住了她的下頜。

那是一種近乎繾綣的吻,秦瑤聞到他身上的香,那股冷冽的味道讓她身子一顫,她抬起手,抵在他唇邊,垂下頭看他。

她沒辦法了,隻能妥協問道:“會疼嗎?”

少女聲音嬌顫,尾音帶著幾分哭腔,配上那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愈發的楚楚可憐。

回應她的,是手掌心傳來的溫熱氣息。

謝玉升在吻她的手,少女的手柔弱無骨,十指纖纖,絲綢凝脂一般柔滑。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抬起眼,目若朗星,裡麵藏著些許笑意:“怎麼會疼呢?”

他揉了揉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笑著看她,說話時聲音暗啞得厲害,任誰聽了都覺得他喉嚨滾燙,像著了火。

那笑容看得秦瑤不寒而栗,他平白無故摸她手做什麼?

他明明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居然還有心思與她扣手。

少女自然不知道,她掌心細膩的肌膚,讓謝玉升想起了夜晚與她在夜雨奔跑時,她握著他手腕,那一種令人發顫的感覺。

也讓他想起了冷雨落在肌膚上,那沁人心脾的涼意。

——確實能舒緩燥熱。

幾滴熱汗順著謝玉升額角滑下,勾勒出他麵龐乾淨的線條,他眼底清亮,握住她的手,輕輕垂下,擱在了被子上。

他撐不住了。

謝玉升似笑非笑,麵容無害:“怎麼會疼呢?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秦瑤頓時不解,明明剛剛他表現的那樣子,還像要把她拆吃入肚,怎麼現在又變了主意?

那份縈繞在她心頭的不安並未消失,反而加重,隻聽謝玉升緩緩道:“這裡是佛寺,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也不會對你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在你自己心甘情願前,我不會動你。”

秦瑤點點頭,以為謝玉升快要放過自己了,誰知道男人的下一句話,徹底打破了她心底的防線:“但皇後答應過幫忙的事,同樣不能反悔,不是嗎?”

他俯身在她耳畔,聲音低沉,似在哄騙:“皇後的手,朕很喜歡。”

後麵的話沒有直接說,但秦瑤一下就明白了。

她美目圓睜,手指蜷縮,被他的五指抻開,往下輕輕壓去。

細雨叩窗,有霧氣自山澗中升起,將四周氤氳在一片霧蒙蒙的濕氣之中。

觸手一片濕潤。

屋外,值夜的侍衛們坐在屋簷下,望著遠山漆黑的月色。

寺廟簡陋,裡麵稍有動靜,外頭便能聽清,尤其是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再細微的響動,也會被放大。

一牆之隔,根本藏不了聲音。

一開始帝後二人進屋,眾人是聽到了鈴鐺聲,之後不久,屋內重歸寂靜,二人似乎是歇了下去。

誰知這時裡麵又時斷時續傳來響動,有男子悶哼聲,極其低微,很難察覺,更多的是女子說不要的抽泣聲。

“謝玉升,鬆開我的手,用你自己的,彆碰我。”

皇後娘娘受了莫大的欺辱,聲音裡溢滿了委屈。

那些侍衛們一半是皇帝的,一半是皇後身邊的,一時間聞此動靜,相顧無言,麵露尷尬。

夜晚的佛堂寂寞無聲,幾處飛鳥的影子掠起,皓月皎潔,吐出白練霜華。

後半夜,秦瑤推開謝玉升,去了淨房淨手。

淨房裡沒有鏡子,隻有浴桶,水麵倒映出一張小姑娘,她目有清淚,眼尾洇紅,唇瓣被咬破,鮮血都滲了出來。

秦瑤心裡委屈,將右手伸進浴桶裡,舀了水擦洗。

謝玉升跟了進來,蹲下來,幫她淨手。

秦瑤嫌他黃鼠狼給雞拜年,想要抽回手,被他再次捉住,撐開手心。

秦瑤都心有陰影了,一個勁搖頭。

不得不說,鳴鳳台的酒後勁實在太大,那酒人喝下後,會覺遍體燥熱,四肢百骸中有上萬隻蟻蟲在齧咬,解酒的法子,就是通過出汗,將骨髓中藥效給逼出去。

謝玉升沒用常規的法子去解酒,故而解酒的時間長了些,就是苦了可憐的皇後娘娘。

少女的手擱在在水波裡搖晃,謝玉升俯下眼睫,掬了捧水,耐心地替她洗手,那手的主人心裡不平衡,故意攪動水,舀水濺到謝玉升的臉上。

謝玉升轉眸,直勾勾看她,他眼底的暗欲已經退潮,眉眼間蕩著一股稀薄的清透之氣。

與方才壓著秦瑤手不許她鬆開的樣子判如兩人。

謝玉升鬆開她的手腕,道:“手洗乾淨了。”

秦瑤抽回手,謝玉升又垂眸落在她衣裙上,柔聲道:“裙子也臟了,要換一身嗎?”

臟的哪裡是裙子,小腿上也不乾淨。

秦瑤把小腿伸到他麵前,示意他幫自己洗,謝玉升大概是心中有愧,也沒拒絕,極其好心地幫她洗了。

不止如此,還非要幫她換衣裙,可這偏僻廟宇,夜已深,哪裡還有乾淨衣裙。

謝玉升迫著她換上他的衣衫。

男子寬大的衣袍罩在小姑娘身上,鬆鬆垮垮,遮住了腰身,卻有一種難言的隱秘感。

秦瑤甩甩袖子,衣服有點鬆,謝玉升讓她把領口先攏好再甩,秦瑤低頭看了一眼,立馬乖乖照做。

從淨房中出來,秦瑤就不想搭理謝玉升,床上臟的床褥已經換下,秦瑤麻溜地上床,眼皮子困得要命,可一想到方才在這裡發生了何事,她就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窗戶半開,空山的雨裹著風吹進來,一室清新。

過了會,秦瑤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下在黑暗中睜開雙眼。

身側榻邊沿沒有人,空蕩蕩的。

秦瑤等了一會,謝玉升還是沒有從淨室裡出來,空氣裡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聞著像是血的味道。

秦瑤看著淨室裡亮著的微弱燭光,心中劃過一絲不妙的情緒,赤腳下地,走了過去。

她站在門口,持著燈燭,喚他:“謝玉升?”

謝玉升背對著她,沒有回話。

那抹血的氣味更大了些,秦瑤眼皮直跳,赤足走過去,心中擔憂,柔聲問:“怎麼了,我怎麼聞到血”

謝玉升回頭看她,淡聲說無事,下一刻,一蓬殷紅的鮮血,從他口中吐了出來。

而他身側的浴桶裡,已經吐了好幾口血。

秦瑤捂口,手上燈盞險些掉落,連忙喚人進來。

謝玉升接過她遞來的帕子,咳嗽了幾下,取下後,見帕子上血跡蜿蜒,宛如一朵盛開的紅蓮。

他身體燥熱異常,血管滾燙,裡麵好像湧動著千萬根銀針,仿佛下一刻就會刺破那薄薄的一層壁,從中噴湧出來。

謝玉升額穴突突直跳,眼前發黑,手撐著案邊沿,一陣一陣血從口中吐出。

秦瑤手足無措,而謝玉升還在不斷吐血,久久不停,漸漸有崩堤之勢。

“來人!”

廂房外接連亮起燈。

侍衛們連夜出去,請了附近僅有的一名大夫,那大夫大半夜被喊起來,衣冠都沒穿戴好,踉踉蹌蹌跑了進來。

謝玉升已不再嘔血,胸口漸漸平複,擦乾淨嘴邊血跡,牽了牽嘴角,坐下後,由郎中診脈。

大夫手指都在發抖,手搭上謝玉升脈搏,冷汗直流,偷偷地打量眼前人的穿著,心知這怕是一位貴人。

秦瑤站在謝玉升身後,焦急地問:“怎麼了大夫,我夫君怎麼會突然吐血?”

大夫聽到說話者是個女子,抬頭看了秦瑤一眼,本是無意間一瞥,目光忽然一縮。

室內室外的人,都在等著大夫的話。

大夫收回手,沉吟了會,詢問道:“這位爺,方才是和夫人在一塊的?”

謝玉升瞥了他一眼,嗯了一聲,語調藏著幾分不悅。

大夫左右眼珠子亂轉,像在思忖什麼,過了會道:“那您有沒有和夫人行房事?”

話音落地,室內氣氛往下一跌。

謝玉升冷聲問:“這有什麼關係嗎?”

大夫顧念屋內有其他人在,為了這位貴客的麵子,便壓低聲音道:“有關係啊,我給您診了一脈,發現您脈象浮躁,飄忽不定,血氣上湧,這是氣血攻心之兆。貴客您身子不好,若再和夫人不加節製地胡來,實在是傷身子。您看,您今晚受不住,都咳血了。”

這話一出,屋子裡安靜可聞針落。

大夫被盯著頭皮發麻,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提起一旁的藥箱,似乎是想走。

半晌,謝玉升薄唇微啟,吐出來了一句:“庸醫。”

大夫被扔了出來,衣裳上濺了一地泥土,撿起地上的金子,搖了搖頭離開。

廂房內,秦瑤擔憂地看著謝玉升,越想剛才他吐血的場景越覺觸目驚心。

她走上問:“怎麼辦,要不要趕緊回宮找大夫來,給你看看?”

謝玉升壓下喉嚨口腥甜,舌尖卻在反複回味這一線鐵鏽味。

他的吐血之症不是一天了,早在失憶前就有了。

第一次吐血,是在五個月前,那次吐得並不多。

太醫給他開了一副藥,服下後,情況有所好轉,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可不久後,再次嘔血,才意識到了嚴重性。

三個月來,他吐血一次比一次嚴重。

天子即位還不到一年,身子就出了這樣大的毛病,倘若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前朝後宮都不會安穩。

而究竟為何會吐血,連宮裡一向以醫術著稱的蕭太醫,也診不出來此症。

謝玉升猜測是有人給他下的毒。

至於是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天子下毒?寥寥無幾。

謝玉升當初是懷疑過一個人的,想到這裡,他輕輕敲了下桌案。

“你怎麼不說話啊?”秦瑤將小臉湊到他麵前,眼中滿是擔憂的情緒,臉色慘白,好似嚇壞了。

第一眼看上去,她真的很是擔憂他。

秦瑤伸手去拉他:“快起來,我們回宮吧,讓太醫給你瞧瞧,千萬不能有事。”

謝玉升口中又有溫熱的血上湧,忍了忍,將那股血腥壓下去後,他伸手拉過秦瑤,將她抵在桌案邊。

他確實不能有事,若有事,她豈非成了小寡婦?沒有子嗣,若他死了,她沒半點倚靠,能有什麼好下場?

他將她桎梏在懷中,舌尖撬開她的牙關,狠狠地吻住她。

秦瑤推他,卻加重了這一吻,呼吸間都是濃重的血腥味。

秦瑤覺得自己快被吻得死掉了。

謝玉升鬆開了她,指尖擦了擦唇角的血。

究竟是誰能有本事給他下的毒,謝玉升唇角輕勾,目光緩緩地落在眼前少女臉上。

秦瑤擦擦嘴角,這個時候也不是惱怒他吻自己的時候,美目輕揚,也溫柔地替他擦去唇角的血,柔聲道:“好點了嗎?”

作者有話說:

本章評論都有紅包~

第24章 逼問

謝玉升捧著她臉,淡笑道:“好點了。”

幾縷晨曦透窗照進來,寺廟的晨鐘緩緩響起,秦瑤看一眼窗外的日光,道:“好點就行,收拾一下,準備回宮吧。”

謝玉升道:“不急,你先回宮,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瑤實在擔心他,疑惑問道:“要去哪兒,你身子都差成這樣了?”

謝玉升回道:“去見杏林鬼手。”

看看杏林鬼手那裡,有沒有能他中的毒的解藥。

鳴鳳台。

一夜靡麗笙歌,金碧輝煌的大廳陷入一片詭異的寧靜中。

最頂樓,杏林鬼手沈有堂,尚處在安睡之中,忽然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響起,直直地刺入耳膜。

沈有堂皺眉,正要出口叱罵,“砰”的一聲,大門被猛地踢開。

巨大的踹門聲激得沈有堂一個哆嗦,他預感事情不對,趕忙撈起衣服,從床上爬起來。

這一爬,就看到床頭緩緩坐下了一道頎秀的身影。

年輕男子姿容秀儀,琳琅如玉。

然而杏林鬼手第一眼就注意到此人麵色不正常,臉色太過於白皙,白到血色儘失,呈現出一種身體底子都快空了的虛弱感。

謝玉升抬起眼道:“杏林鬼手許久不見,最近可還好?”

沈有堂瞳孔一縮,手指發顫:“怎麼是你?”

謝玉升拾起地上衣衫,送到沈有堂麵前,道:“我身上毒的解藥,你配好了嗎?”

是了,謝玉升在失憶之前,就曾經和杏林鬼手見過。

失憶之前,皇帝的吐血之症越來越嚴重,宮中的太醫找不出緣由,謝玉升無奈之下,派暗衛出去,廣尋天下名醫。

一次民間出行,謝玉升無意間撞見了杏林鬼手,讓他給自己診了一脈。

杏林鬼手診斷後,說他嘔血並非是因為染病,因為中了一味毒藥。

此毒陰狠毒辣,名叫“山頂露”,為慢性毒.藥,人服下後,會被一點一點蠶食血骨,到最後五臟六腑衰竭而亡,因為原料珍貴稀少,民間少有人見過此毒,故而很難診斷出。

謝玉升問他怎麼才能解這個毒。

杏林鬼手搖頭,也是不知到,說得回去琢磨一下解藥的配方。

可杏林鬼手為人狡猾,自詡有“三不治”原則,不治權貴與王侯。他心裡壓根不願意給謝玉升治病,所以回去之後,想辦法逃脫,很快銷聲匿跡。

加之後來,謝玉升失憶,便將此事拋之了腦後。

謝玉升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裡,看著杏林鬼手手忙腳亂穿衣服,道:“我昨夜有來鳴鳳台找你。”

沈有堂係腰帶的動作一頓,問:“什麼時候?”

謝玉升道:“我昨夜前來,你不願意見我,讓這裡的頭牌給了我一杯藥酒。”

“啊!”沈有堂張大嘴巴,被這話一提醒想起來了,頓時口舌打結,天能想到昨夜要見他的人就是皇帝老子,要早知道那是謝玉升,他早得腳下抹油溜了,還會賴到現在?

不過這不是重點,沈有堂坐下,手捏了捏自己下巴,後怕地問道:“那藥酒你沒喝吧?”

謝玉升沉默不語。

沈有堂知道壞事了,尷尬地咳嗽一聲,訕訕道:“您是皇帝,自然身邊不缺女人,那藥酒隻要紓解後,就無事了,放心吧”

謝玉升來不是與他說這個的,問:“你之前說我體內中了毒,最近可找到解毒的方法?”

沈有堂搖頭,早把這事給忘了。

他左右四顧了一下,琢磨逃跑的路線,發現門外有侍衛堵著,難度實在太大,一時間坐如針氈,不過昨夜發生了那事,皇帝還能坐下來心平氣和與他說話,也算給足他麵子了。

沈有堂做了虧心事,心虛道:“成吧,我會再幫您找找解毒的法子的。”

謝玉升問:“還要多久?”

沈有堂看謝玉升蒼白的臉色,忽然起身道:“您是不是最近又嘔血了?”

謝玉升點頭。

沈有堂道:“我之前好像告訴過您,這山頂露毒雖然狠,但是需要不斷地下毒,才能將毒逼入骨髓,若給您下毒的人,中間有一段時間斷了,毒效就不能維持,您若是最近又嘔血,那便是因為——”

又讓下毒之人鑽了可乘之機。

沈有堂在屋內踱步,問:“您最近是不是又見了皇後娘娘?”

謝玉升嗯了一聲。

當初沈有堂就給謝玉升分析過,這毒是誰下的可能性最大。

首先,必須是謝玉升的親近之人,才能夠近身。

而謝玉升每一次毒發,看似沒有規律,實則都和皇後娘娘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才登基那會,謝玉升經常去皇後宮裡,二人一同用膳,同吃同住,若這時在皇帝的吃喝膳食裡下毒,簡直輕而易舉。

那下毒的人也確實照做了。直到五個月前,皇帝體內毒素積累,開始爆發,發病止不住嘔血,身子就此有了衰敗的跡象。

後來,皇帝不再去皇後宮裡,下毒者找不到機會,毒藥斷了,皇帝身子緩和許多。

如今謝玉升再次嘔血,若他這段時間,有去找皇後娘娘,那下毒者究竟是誰,簡直是上板上釘釘不用猜了。

那人之所以這樣肆無忌憚,就是依仗這“山頂露”毒,絕世罕見,難以察覺。若人中了毒,看起來隻是像染了病,身子虛弱,根本不會往中毒上麵去想。

杏林鬼手敢肯定天下除了他,知道這個毒的,不超過一隻手。

這“山頂露”毒必定價格不菲,極難搞到手,試問那宮裡,誰有這個能力能搞到山頂露?

謝玉升所想和杏林鬼手想的,所差無幾。

說起來,大半個月前,他和秦瑤的那一次爭吵冷戰,就是因為這個。

那時謝玉升直接問了,秦瑤有沒有給他下毒。

二人起了口角,秦瑤說沒有,一直掉眼淚,那一副委屈的樣子極具哄騙性,謝玉升也分不清他的皇後到底是不是如她外表一般。

所以到底是誰給他下的毒?

又或許秦瑤是被瞞在鼓裡的?下毒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臨走前,謝玉升對杏林鬼手道:“我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內,希望你能配出解藥,到時候你想要什麼金銀珠寶,稀世藥材,我都可以給你。”

杏林鬼手本來還欲拒絕,在聽到那“稀世藥材”之後,立馬嘴一拐,答應道:“可以的。”

“但是我不保證一定能解您身上的毒!”

謝玉升回了皇宮,又想起了皇後那本小冊子,他坐在案前,隨手翻看,這一次心裡卻是另一番境地。

謝玉升垂眸,目光落在小冊子上那句“我喜歡玉升哥哥”上。

他想,既然皇後如此喜歡他,他不若在皇後麵前繼續假扮失憶,以探她是否真心。

在他是在心底,還是願相信他的皇後的。

一連幾日,謝玉升都忙於國事,沒來找秦瑤。

大多數時候,謝玉升直接宿在了禦書房,連寢殿都不回,這樣子,好像又回到了他沒失憶前,帝後二人冷漠相處的樣子。

秦瑤很是擔憂謝玉升,但謝玉升卻表現得一如往常,身子很快恢複,氣色瞧上去也沒有多差。

這日午後,秦瑤泡了點花茶,準備去禦書房看望一下謝玉升。

還沒出殿門,趙全德頂著烈日,跑進了殿內,擦了擦汗,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秦瑤手上。

秦瑤問:“哪裡的?”

趙全德道:“回娘娘,是從洛陽送來的。”

這話一出,秦瑤趕緊就拆開信件看了起來。她看得極快,一目十行,看了後臉色陡然一變,身子一個不穩,向後跌坐在座椅上。

而那封信,也從秦瑤指縫間滑落,掉在了地上。

這一幕無疑讓所有宮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趙全德低下身,去撿那封掉落在秦瑤腳邊的信,隨眼一瞄,那上麵的內容讓他心頭大震。

秦瑤接過信,又看了一遍——

上麵說,半個月前,秦老將軍照例去軍營裡巡營,忽然胸口絞痛,從馬上仰倒,摔了下來,險些中風,好在軍醫及時上去治療,並無大事,但身子也突然虛弱了下去,如今四肢虛弱,連拉弓也拉不開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對一個一生戎馬馳騁沙場的將軍來說,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老將軍倒也樂觀,很快接受了這一事實,把手上的兵權交給了兒子。

隻是病倒如山崩,大概老人家也意識到了什麼,所以特地寫了一封信,送來長安給秦瑤,告訴了女兒自己的情況,讓她不要擔心,大夫說問題不算大。

隻是他老了,有些事上也有心無力了,隻想看著小女兒過得開心一點,不要再和皇帝爭吵了,好好過日子。他想要一個外孫,或者外孫女。

幾滴淚從秦瑤眼底流出,打在信封之上。

秦瑤心緒久久無法平息,抬起手抹了抹淚珠,將信收好,放回了信封裡。

碧微立在秦瑤身後,顯然也將信件上全部內容看了去,她手搭上秦瑤的肩膀,輕輕揉了下,柔聲安慰:“娘娘。”

秦瑤扯了扯嘴角,雖是在笑,聲音卻抑製不住地哽咽:“阿耶會沒事的,我會乖乖聽他話,不讓他擔心的。”

她搭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頭,讓宮人拿筆墨來,立馬寫了一封回信。

阿耶叮囑她的事,她都會好好辦的。

做完這一切,她又想起今天的要緊事,道:“我們去禦書房見陛下吧。”

皇後娘娘起身,身上佩環珊珊作響,明麗的宮裙劃過地磚。

碧微慢一步,托起桌上的紅漆描金的梅花茶盤,將皇後娘娘親手泡的花茶放在上麵。

趙全德眉頭一皺,古怪地看了那壺花茶一眼。

杏林鬼手叮囑過謝玉升,少碰皇後送來的吃食。

秦瑤進禦書房時,發現謝玉生正在與一年輕男子交談。

年輕男子眉目間噙著一股邪氣,額角一道小疤痕,笑起來時格外的痞氣。

秦瑤問大太監打聽了一番,弄清楚了那人是皇帝尋來的民間神醫,杏林鬼手。

秦瑤點頭,接過碧微手上的花茶,走進了殿內。

杏林鬼手看到殿門口走進來一少女的身影,側首問謝玉升:“這是你哪一宮的娘娘?”

話還沒說完,沈有堂就意識到,當今天子,不開後宮,不納妃嬪,後宮至今僅有一人,那眼前人不是皇後娘娘,還能是誰?

因為謝玉升嘔血一事,沈有堂先入為主,對這位皇後娘娘印象不是很好,本以為必定是個刻薄長相,可誰曾想竟然是這樣一副嬌俏的容顏,

實在難以將眼前人,和那個心腸狠毒的下毒者聯係到一起。

一室清幽,謝玉升端坐在書案後,手上捧著卷宗,院外植滿了青竹,光影透過支摘窗照在他清雋的麵容上,看著秦瑤款款入內。

秦瑤朝杏林鬼手頷首,走到謝玉升身側,輕聲細語問道:“身子好些了嗎?”

謝玉升道:“好多了,多謝皇後關心。”

秦瑤甜甜一笑,將茶盅放下,從中倒了一杯茶,道:“這花茶是我親手泡的,你嘗嘗看。”

聞言,杏林鬼手眉心一跳,目光投向那遞過來茶盞。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弄出點動靜,提醒謝玉升彆喝。

謝玉升接過茶盞,濃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漂亮的陰影,注視著杯中的花茶。

秦瑤見他不喝,笑著問:“我知道你喜歡喝茶葉泡的茶,但這花茶是我取了後山山上的古泉水,浸了梨花泡的。你嘗嘗吧,很好喝的,就當換換口味。”

謝玉升手摩挲著杯盞上的花紋,短暫的沉默後,在秦瑤灼灼的目光中,將花茶飲下。

他品味舌尖那一線淡淡的梨花香,嘴角微彎:“是很不錯。”

秦瑤被她誇獎,滿臉是笑。

殿內漂浮著清淡的香氣,說完這番話後,二人之間便沉默了下去,秦瑤莫名地覺得不自在,卻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她攏了攏碎發,道:“那我走了?”

謝玉升頷首,見她轉身欲走,下一刻,她又俯身而來,將唇貼到他耳邊:“你今晚來我的清寧宮嗎?”

謝玉升扶住她腰的手,不解地抬起眼看她。

秦瑤那雙眸子水波瀲灩,注視著謝玉升,心裡早已七上八下,想起自己阿耶在信中的囑托,實在有點難以踏出那一步,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麵對。

她道:“那今晚我等你,好嗎?我有話與你說,我阿耶給我寫了一封信,我想與你談談。”

那柔滑的衣裙,從他指腹間滑過,帶走了一片衣香鬢影。

待她的身影消失,杏林鬼手問:“皇後娘娘與陛下說什麼了?”

謝玉升淺笑:“沒什麼。”

他將那壺花茶放杏林鬼手麵前,道:“你看看,這花茶裡有沒有下毒。”

杏林鬼手正有此意,傾身倒了一杯茶,搓了搓手,兩指探入杯中,待濕濡後,又將手指放入口中。

謝玉升問:“怎麼樣?”

杏林鬼手嘴巴發苦,狠狠地瞪了謝玉升一眼,虧謝玉升剛剛還說這花茶好喝,實際上苦得要命,也說好喝?

是不是謝玉升味覺和普通人不一樣,還是不忍心拂皇後娘娘麵子,故意說好喝?

杏林鬼手覺得自己今日若交代在這裡,要麼是被花茶裡的毒給毒死的,是被皇後娘娘製茶手藝給毒死的,總歸傳出去,不是什麼體麵事。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清了清喉嚨,口中吐出來兩個字:“有毒。”

謝玉升麵上波瀾不興,沉靜地道一句“好”,眼底晦暗萬分,閃爍著幾分暗光。

這一刻,一種顫栗的感覺從四肢百骸中湧出。

他是真的想把秦瑤抓過來,好好逼問逼問是不是她下的毒

不管這事是秦瑤親手乾的,還是秦瑤身邊的人做的,他都要將那人抓出來的。

他吩咐太監道:“去告訴皇後娘娘一聲,今晚我去她宮裡。”

作者有話說:

文章走向是甜文,很快就會揪出下毒的那個人的。

謝玉升:我死了,老婆就要成小寡婦了。

秦瑤:我阿耶還說要我生孩子,不可以!

第25章 醉酒

傳話的太監得到皇帝的旨意,麻溜地往清寧宮奔去,告訴皇後娘娘,皇帝稍晚便會過來。

秦瑤聽了這話,便一直惴惴不安。

到了傍晚,天色逐漸暗淡下去,秦瑤更加坐不住,心突突直跳,為了壯膽,她讓宮人拿來了一壺酒。

秦瑤不怎麼能喝酒,幾杯酒下肚就撐不住了。

不過這酒也真的有效,至少秦瑤喝下去後,心跳得不那麼厲害了,一股暈暈然的感覺自腹中往上湧,取代了心中的慌張。

她坐在廊下吹風,風吹起碧色衣裙如漣漪,也吹得她手上握著的那一張信簌簌作響。

秦瑤把父親寄來的那封信拿出來看,望著上麵勸誡的話語,尤其是阿耶期盼她早日有孕那一句,刺得她眼睛疼。

就是在這一句話的攛掇下,秦瑤早些時候才會和謝玉升說,今晚等他來。

她當然不是迫於父親的話才主動邁出那一步,是她發覺自己對謝玉升的感情有了鬆動,不像以前一樣抵觸了。

若他真的變了性情,那她或許可以嘗試接受他?

秦瑤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又給自己倒了幾杯酒。

遠處,濃霧漸起,月亮藏進雲霧裡。

謝玉升踏著月色而來,入殿時,沒讓宮人通報。

大殿裡燈燭輕晃,他往裡走,就看見少女一個人斜靠在廊下坐著,身邊散亂放著幾個酒杯。

她今晚穿了一件的碧色的水仙散花綠葉裙,濃鬱的月色如水落在她衣裙上,使得她背影看上去纖細嫋娜,灼灼耀目,宛如那池塘裡出水的芙蕖。

謝玉升朝她走去,秦瑤像早有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扭過頭,臉上揚起笑容:“你來了!”

謝玉升嗯了一聲,看她臉頰酡紅,又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酒氣,問:“喝酒了?”

秦瑤點點下巴,兩頰酒窩愈發明顯:“我等了你好久,你怎麼才來?”

她說話時,身子不穩,頭往一邊倒去,靠上了一旁的門,還對著他傻傻一笑。

謝玉升問:“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秦瑤很誠實地舉起兩根指頭,笑道:“喝了三杯呢。”

聽這語氣,好像十分驕傲。

謝玉升輕笑一聲,蹲下身,去扶被她弄倒的酒杯酒盞,這時,一陣癢意自他喉嚨中湧起,他下意識咳嗽了一下。

極其輕微的一聲,卻聽在了秦瑤耳朵裡。

秦瑤頓時心腸都揪在了一起,道:“可是又覺得不舒服了?”

一隻手伸出,捧住了謝玉升的臉。

謝玉升抬頭,就看秦瑤的臉靠近,少女水眸裡溢滿了關切,道:“我那天看你口中吐血,心裡擔心得不得了。”

正說著,她眼底彙聚霧氣,好像要落淚,秦瑤趕緊伸手擦眼睛,裝作無事的樣子。

她笑了笑:“你千萬不要有事,一定要好好的。”

謝玉升拉她到身邊,問:“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和你起的那一次爭執?”

秦瑤回憶了一會,道:“記得,你那次冷著臉過來,逼問我有沒有往你的水裡下不乾淨的東西,我怎麼會乾出那樣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可你的眼神卻料定是我乾的,我特彆傷心。”

謝玉升道:“我知道,那次是我誤會了你。”

秦瑤點點頭,又聽謝玉升問:“那次爭吵的內容,你有沒有與旁人說?”

秦瑤當然沒有:“這事關乎重大,我連身邊的碧微和都沒有告訴。”

她說這話時,謝玉升在打量她,將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都觀察去。

這樣一副關愛丈夫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心裡是記掛他的。

半晌,謝玉升道:“我這次嘔血,是因為又被人下了毒。”

謝玉升把自己猜測的下毒者是誰,說給秦瑤聽,每說一句,秦瑤臉色就蒼白一分,在聽他說完後,立馬否認:“怎麼可能和我有關係,我為何要給你下毒?”

她以為謝玉升又是來質疑她的,急忙就要解釋,謝玉升握住她的手腕,道:“我知道不是你。”

謝玉升俯下麵,輕聲道:“我隻是懷疑,這事和你身邊的人有關係。”

話音落地,殿門口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秦瑤和謝玉升轉頭去看,一個宮女推開門,走了進來。

見帝後二人齊齊看她,宮女立馬垂下頭,道:“皇後娘娘要的酒,奴婢送來了。”

秦瑤道:“把東西放下,出去吧。”

等宮女退出去後,謝玉升道:“你身邊人手腳不乾淨,我若住在你殿裡,吃的用的,都有可能被那人動手腳。”

秦瑤一顆心早就亂了,道:“可是我和你同吃同住,吃的一樣,用的一樣,為什麼我沒有事呢?”

這話一落地,秦瑤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謝玉升道:“大概是那人顧念你是她的主子,對他有恩,不想害你,隻獨獨下了我那一份的毒。”

被謝玉升這話一提醒,秦瑤幾乎是一瞬間,腦海裡就浮現出了幾個可疑的人物。

她指尖顫抖,一時間不敢往下想下去,那幾個人都是秦瑤還沒出嫁前,就陪伴在她身邊的仆從了,他們中為何會有人想害謝玉升呢?

秦瑤喝了酒,腦子暈乎乎的,無力往下想,隻握住謝玉升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快找出那個下毒人的。”

她朝謝玉升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你也要好好服藥,你若真出意外,我會很難受的。”

謝玉升坐在廊下,道:“不會讓你早早就沒了夫君的。”

秦瑤是真的醉了,方才和他說了那麼久的話,這會已經有些反應遲鈍了。

她坐在廊下看月亮,眼皮子打架,想要睡覺,往謝玉升懷裡倒去,雙臂不受控製環住他的腰。

謝玉升垂眸,看她閉著眼睛,將腦袋擱在他胸膛上,在他懷裡尋找舒服的睡姿。

謝玉升推她肩,喚她大名:“秦瑤?”

秦瑤應了一聲,睜開睡眼:“怎麼了?”

謝玉升看出來她真的醉了,也沒心思再與醉鬼交談,將她打橫抱起,往床榻邊走去。

可等秦瑤上了榻,卻睡不著了。

小腹裡酒氣讓她渾身難受,秦瑤睜開眼,從榻上坐起來。

謝玉升正在解衣衫,準備去沐浴,就看到一道身影往他撲來,他措手不及,伸手接住小姑娘,被撲得往後一連退了好幾步。

謝玉升扶住秦瑤,另一隻手解下腰封,放在案上。

他讓秦瑤回榻上,秦瑤不依,非要纏著他,抱著他腰不放。

秦瑤臉色酡紅,道:“我阿耶寫了一封信給我。”

謝玉升問:“信上寫了什麼?”

他以為老丈人信上寫的就是對女兒的尋常問候,誰料秦瑤開口就道:“阿耶讓我和你好好過,不要老是鬨小脾氣,和你吵架。”

謝玉升漫不經心嗯了一聲,表示讚同。

秦瑤捧住他的臉,道:“看著我說話,不要敷衍我。”

謝玉升低頭去看著小皇後。

秦瑤滿意了,這才繼續道:“阿耶生病了,很疼,我很擔心他,但阿耶說,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了,希望我在長安好好的,若能早日懷上身孕就更好了。”

秦瑤道:“謝玉升,我月事走了。”

借著酒勁,秦瑤果然將這些清醒時,難以說出口的話給表達了出來。

她聲音甜甜的,一如她臉上此刻的笑容,酒氣將她臉頰一蒸,如花襯溫玉,嬌媚萬般。

“我阿耶說想看外孫和外孫女。”

謝玉升愣了一愣,好半天,將眼前人打量了一番,道:“你倒真聽你阿耶的話。”

秦瑤嗯嗯點頭:“我可乖了。”

謝玉升道:“既然說自己乖,那下次我在榻上碰你,就不要又吵又哭。”

秦瑤立在原地,木訥地想了一會,道:“沒有又吵又哭。”

謝玉升道:“也不要每次都在事前,都給我跳舞了。”

試問天下有哪一個男子,會在做那種事前,被逼著非看跳一段舞?

秦瑤道:“彆人想看都看不到呢。”

謝玉升道:“我不想看。”

秦瑤難過了,再次纏住他:“你是想看的,我跳舞可好看了,你一定是沒認真看,你又敷衍我,下次讓你撫琴,我再給你跳一支舞。”

謝玉升要沐浴,上衫都褪去了,秦瑤還纏著他不放,要與她說話,“你快答應我,說要看我跳舞。”

秦瑤揚起臉問:“我漂亮嗎?”

這次謝玉升回應她了:“漂亮。”

小姑娘很是高興,伸出手,將自己擁入謝玉升懷裡,滿滿的軟意直撞上謝玉升堅硬的胸膛。

謝玉升輕歎了一聲,由著她抱著,軟香暖玉相貼。

隻聽謝玉升暗啞的聲音,呢喃了一句話。

秦瑤沒聽清:“什麼?”

謝玉升俯低了一點臉:“再等三天。”

秦瑤還是不解:“等什麼?”

謝玉升放在她腰肢上的手輕輕摩.挲衣料,唇貼在她耳邊,道:“再等三天,那郎中就能製出來解藥,到時候再圓房也不遲。”

萬一她現在懷上了,她腹中也有他體內的毒。

謝玉升道:“睡吧。”

翌日,秦瑤醒來,頭疼欲裂,窗外日頭已上三杆,陽光透過紗帳,朦朦朧朧照進來。

昨晚最後發生了的事,秦瑤腦海中一片模糊,怎麼也回憶不起來。

那她有沒有和謝玉升圓房?

秦瑤隨手招來一個小宮女問話,小宮女似有顧忌,道:“昨夜娘娘喝醉了,纏著陛下一直到三更夜,後麵殿內燈就熄下去了,奴婢們在外麵沒聽見裡麵動靜。”

秦瑤眨眼:“那有叫水嗎?”

小宮女道:“沒有。”

秦瑤聽了這話,心中長鬆一口氣。

她下床洗漱,由著碧微給她梳頭,趙全德則提著班哥走進了殿內,一邊喂班哥鳥食,一邊嘴裡講些趣事,逗秦瑤開心。

沒一會兒,碧微梳好了頭。

秦瑤說肚子餓了,想吃點心,碧微笑著應下,出去吩咐小廚房。

見碧微出去,趙全德停下喂鳥食的手,轉頭四顧一圈。

他做了個手勢,讓殿內剩餘的其他宮女太監出去,沒一會殿內就隻剩下秦瑤和趙全德。

秦瑤問:“說什麼話要把他們都支走?”

小太監笑了一下,走過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手絹,道:“娘娘,奴才最近發現咱們宮裡有一人舉止鬼鬼祟祟的。”

秦瑤呼吸一凝,問:“是誰?”

小太監將手絹抖了抖,露出來裡麵細碎的青色粉末。

“有人在一直偷偷往娘娘吃食裡下不乾淨的東西,奴才注意到那人很久了,一直沒敢確定,直到昨天又抓到那人下藥。”

“奴才昨夜偷偷去那人屋裡翻了翻,找出來的這樣一份東西,也不知是不是藥粉?”

秦瑤頓時警覺起來,道:“你把這東西收起來,現在送到陛下那裡,讓他的人查查看有沒有問題。

她又問:“這從哪裡找到的?”

趙全德指了指自己手上青色的手絹,秦瑤眉心一跳,認出來那是碧微的。

秦瑤對碧微的感情不一般,幾乎想都沒想,將手絹拿回來,壓低聲音道:“這事你先彆聲張。”

作者有話說:

秦瑤:我可乖了。

謝玉升:。

第26章 心跳

秦瑤壓低聲音道:“這事你先彆聲張。”

趙全德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趕緊查查為妙,何況奴才瞧見碧微每一次小動作,都是往陛下吃食裡下藥。”

秦瑤眉間蘊起一絲愁緒,道:“我知道,等碧微來,我會親自問她。”

在此之前,秦瑤就有幾個懷疑的對象,包括碧微,但當嫌疑真落到碧微身上時,秦瑤第一反應是不信。

秦瑤母親去世得早,自幼由碧微陪伴長大,因此秦瑤對碧微格外依賴,心中早就不把當她普通的奴仆了。

若說是碧微下毒害謝玉升,她又為何這麼做呢?

秦瑤想不通,她長吸了幾口氣,望向桌子上的藥粉,輕聲道:“你先去把這藥粉給陛下送去,等碧微來了,我親自審問她。”

趙全德道:“喏。”

清寧宮外,鳥鳴啾啾,日到正午,太陽逐漸熱烈。

碧微去小廚房端了點心出來,往宮殿走,和沿路宮人打招呼,笑著問:“這麼了,這麼一個個都出來,不在殿裡待著?外頭太陽多烈啊。”

小宮女道:“皇後娘娘和趙公公談話,讓我們先出來了。”

碧微望著不遠處那一扇緊閉的殿門,忽然停下了腳步。

小宮女問:“碧微姑姑這麼了?”

碧微隱隱覺得不妙,回神一笑,將手上托盤放到小宮女手上,道:“我有點事,要離開一會,等會你幫我把點心送進去。”

小宮女接過:“好嘞。”

碧微轉身,快步往自己住的寢舍走。

進了寢舍,碧微坐下,掀開自己枕頭,發現果然有人動過的痕跡。

自己藏在枕頭之下的機關匣子被人動過,再打開一看,裡麵藥瓶裡的青色粉末比起之前少了。

碧微想起這段時間,趙全德時不時試探自己的話語和眼神,心知事情可能暴露,她不及多想,拿起身上的腰牌,就往內務府走。

等到了內務府,裡麵宦官見到碧微,殷勤道:“姑姑怎麼來了?”

碧微把腰牌遞過去,笑道:“娘娘讓我出宮采辦點東西。”

這樣一條出宮的路,一路走下來幾乎暢通無阻,碧微早就踩點過不知道無數回了,防的就是這一日。

她在內務府後院焦急地立了一會,片刻後,一年輕的小宦官拉著馬車過來,問道:“碧微姑姑,您要馬車是不是?奴才來送您出宮。”

碧微溫和一笑,道:“有勞這位公公了。”

一上馬車,碧微也不再與那駕車的宦官假扮不熟,壓低聲音道:“事情敗露了。”

宦官握馬鞭的動作一頓,問:“敗露了?”

碧微道:“給皇帝下毒一事叫人發現了,皇帝那邊恐怕已經有所察覺了,你現在出宮,把消息告訴我們的人。”

碧微正是給謝玉升暗地裡下毒之人,她奉人差遣辦事,目的就是為了取皇帝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