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一個男人,他表現得多麼愛你,你也不要為了取悅他,或是怕他生氣,就委屈自己,知道嗎?”秦氏語調溫柔,有氣無力,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堅定有力量,“女子更要愛自己,不要讓他人左右你的判斷。”
明嬈眼眶發熱,“我知道了,娘親。”
她的娘親這麼好,卻不被上天厚愛。
她一定要為娘親爭取到幸福的人生。
“娘親,其實虞硯他……他與我想的有一些不一樣。”
“何處不同?”
何處不同……
明嬈想了想,“娘親,我覺得他身上有故事,或許故事會叫人難過,但我還是想了解他。”
她前世覺得虞硯隻是出於男人的嫉妒與占有欲,受不了自己的夫人心裡惦念著彆的男人,即便那些事都是他的誤會。
可是這幾日生病,虞硯出門時,她隱約能聽到房門落鎖的聲音。
虞硯好像很怕她離開,怕她悄悄跑了。
那日也是,他很生氣地來秦家抓人,氣急敗壞地將她扛回去,後麵種種,包括他突然的失控,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
虞硯受不了失去她。
是他曾經失去過什麼人嗎?
這個問題已經盤桓在明嬈的心中數日了。
他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堅強、強大吧,這些雖然都隻是明嬈的猜測,或許是臆想,是她想多了,但不探求又怎知事實如何呢?
“娘親,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磕磕絆絆地,互相磨合著嗎?”
“女兒想著,或許他還有許多地方做的不好,但我可以等,”明嬈笑著說,“你不知道,他可聽話了,我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門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房中的母女倆都沒注意,門口落下一道陰影。
“他好笨,都不會喂人吃藥,我本來有些傷寒,他喂藥竟然都灑在我衣服上了,娘親你說他是不是好笨呀。”
秦氏也低聲笑了起來,“嗯,是挺笨的,那你教他了嗎?”
“那當然啦,他學東西很快。”
門外,廊下,男人麵露迷茫。
笨……是在說他嗎?
虞硯蹙了下眉頭。
他不是有意偷聽,隻是剛巧走到門口。
明嬈是在嫌棄他嗎?虞硯沒由來的有些恐慌。
他抬手,想要敲一敲門。
“娘親,我不知以後會如何,但現在……”明嬈聲音低了下去,“嫁給他還是挺好的。”
指節即將觸上門板,虞硯驀地停住。
她說嫁給他挺好的?
喉間突然湧上一股澀意,他垂下手,靜默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劉叔掃完了地,在院中澆花,連竹一瘸一拐走到花圃旁,小聲嘀咕:“老爹,你說他乾嘛呢?偷聽到什麼了,跟傻了似的。”
劉叔沒搭理她。
“肯定是挨姑娘罵了,”連竹看著男人突然動了動,幾乎是有些狼狽地後退了幾步,躲到了柱子後麵,連竹嗤了一聲,“瞧瞧,我就知道他得遭嫌。”
劉叔抬眸橫了她一眼。
連竹的屁股又隱隱作痛,訕訕一笑,“得,我走,大人物,惹不起。”
連竹跑了,劉叔繼續默默乾自己的活,那邊明嬈從屋中走出,給秦氏關上了房門。
轉身,麵前的男人把她嚇了一跳。
“你站在這做什麼?”明嬈看他神色不自在,笑了,“你聽到了?”
虞硯有些局促,“我不是故意……”
“沒事,你聽到了也沒關係,我本來也不避著你什麼。”
女孩笑得坦蕩單純,睫毛烏黑濃密,桃花眸微端上揚,透著一股嬌憨又無辜的媚色。
虞硯心裡又有些陰暗的小心思在蠢蠢欲動。
臂彎突然一沉,女孩挽了上來,“走,去我房裡。”
她這般熱情,叫虞硯實在很難不多想。
她是不是又想要撒嬌了?
可是這裡不是他們的府邸,虞硯有些排斥。
但她若是執意想……也不是不行。
虞硯僵著身子,紅著耳朵,任由自己被人拉著走。
初冬的西北比京城要冷上不少,明嬈身子嬌弱,在廊下吹了一會風便受不了了,她隻想快些回房暖和暖和。
進了第三進院,便是明嬈的居所。
小小的院子,比不得侯府。
進了門,虞硯便開始皺眉。
屋子實在太小了,她怎麼能住在這裡呢。
其實房間並不小,隻是跟虞硯為明嬈準備的住所差遠了。
虞硯自己從來不講究房子大小,他這麼多年也沒少在野外住,尤其是前些年,條件不允許,他從不會介意什麼。
但是對於明嬈,他就想給她最好的。
明嬈打趣道:“侯爺千金貴體,家底殷實,不像我們小門小戶,這麼寒酸。”
虞硯抿著唇不說話,眼睛打量著室內。
目光在所有台麵上略過,未見灰塵。
雖小了些,但還算乾淨,小女兒家的東西很多,精致小巧,處處透著溫馨。
虞硯在乾淨的榻上坐下,捧著明嬈端過來的熱茶,輕啜了一口。
茶盅放下,看著坐在對麵的明嬈,後知後覺,這裡是參與了她成長的地方。
心口的跳動漸漸快了起來,渾身的血慢慢熱了。
“你怎麼了?”
明嬈看著逐漸有些焦躁的男子,不解。
“沒事。”虞硯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明嬈被看得渾身難受,正巧衛姨在門外叫她,她趕緊出去了。
門外很快傳來了細微的說話聲:
“不知安北侯喜好什麼口味的膳食?我好看著弄。”
“沒事衛姨,他不挑嘴,什麼都吃。”
“也是,像你這麼挑剔的人可少見,連雞肉幾個月的都能吃出來。”
“哎呀衛姨……你小點聲,叫他聽到以為我嬌氣。”
“你不嬌氣?”衛姨笑得不行,“好好好,我看著做。”
“對了,衛姨,我還想吃……”
虞硯斂眉低笑,他懶散地靠著小榻,手上隨意撥弄著劍穗,視線無意間落在對麵的睡榻上。
床榻,她睡了十幾年的……
虞硯慢慢坐直了身子。
門外的說話聲還未停止,明嬈在仔細地交代她對於今晚膳食的要求。
還說不嬌氣,虞硯就沒見過這麼講究吃的人。
他站起身,走向床榻,立在床邊,站了會。
像是遲疑,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確定明嬈還在講話,收回視線。
慢慢脫掉靴子,又褪下披風,躺了下去。
頭枕紅色鳳凰花紋的帛枕,身下是大紅錦綢麵的被褥。
不知是否因為新婚,她房中的床具都換成了喜慶的顏色。
都是新的,虞硯有些失望地偏過頭。
床榻的裡側,入目所及,是一件小衣。
鼻尖輕嗅,虞硯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手指勾住衣領,舉起抖了抖。
是一件穿舊了的玉白色綢緞中衣。
尺寸看上去有些小,不太合她現在的身。
吱呀一聲門響——
虞硯沒有聽到。
他耳邊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寢衣瞧,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她衣衫半落的模樣。
慢慢地,將衣裳蓋在了臉上。
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
心口怦然,血液沸騰,渾身燥意直衝向一個地方,心緒久久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