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嘍不說嘍,長大了臉皮薄。”白氏笑得前仰後合,“對了,前幾天唐家那丫頭來看我,你們在京城遇到了?”
明嬈點頭,“若是沒有阿顏和她家的酒樓,我可要受苦了呢,你不知道,那家人家裡的飯菜有多難以下咽!”
白氏一聽“那家人”,臉上的笑容沒了。
“哼,你還提他們?我真恨不得讓你姨夫派人送我入京,看我不撕了那家人。”
“嘿嘿,姨母你彆生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明嬈知道白氏脾氣大,十分後悔自己提起明家,趕緊轉移話題。
“姨母,我這次回來,給您、姨夫還有表哥帶了好多東西,都叫人抬進來了。”
“京城的珠寶首飾行還有胭脂水粉鋪都可大了,絕對都是今年最流行的,姨母可要瞧瞧?”
白氏向來喜歡首飾與脂粉,往常若是與她聊這些,她定興致勃勃,可今日卻不理明嬈這茬。
“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明家可讓你難受了?”
白氏剛問完,又反駁了自己,“瞧我,問了句廢話,都把我給你定的婚事搶走了,能好受到哪兒去?”
明嬈見白氏一臉怒容,就知道躲不過了,她苦了臉,“姨母……這也是好事呀。”
“好什麼?你都叫人欺負了還好?你真是跟你娘一樣,軟脾氣,任人拿捏。”白氏一想起來當年妹妹被人趕回來,連嫁妝都折在裡頭,就氣得心口疼。
明嬈拿眼睛瞄著白氏,看了又看,見對方瞪眼,才小聲嘟囔道:“那王駿陽是什麼人,您還沒看透嗎?”
白氏身子一僵,有些心虛。
這事怪她。
她總想著給秦氏和明嬈做主,想著秦氏當初就嫁了個讀書人,再給明嬈相看一個讀書人準錯不了。
若是嫁到商戶家,得操持家務,白氏舍不得明嬈這金枝玉貴的身子受苦,嫁個讀書人好啊,以後有地位,有權勢,受人尊重。
她在涼州風明書院裡找了許多年,終於挑中一個棟梁之才,就是王駿陽。
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就是家境不好。
這沒關係,錢她們不缺,隻要人有才華,以後有出息就行。她家已經夠有錢了,等明嬈出嫁了,她可以為明嬈再添一份嫁妝。
事實證明,白氏眼光不錯,王駿陽果然中了狀元。
但她眼光又很差,選了個吃軟飯的負心漢。
白氏歎了口氣,“好在你與王駿陽沒見過幾回,你對他也沒什麼好感。”
明嬈笑著點頭,“因禍得福吧,若不是明家將我棄若敝屣,我又怎麼能嫁給虞硯呢。”
安北侯手握兵權,掌管西北邊防,朝廷要仰仗他,即便他再桀驁無禮,太後與皇帝都要供著他,不敢輕易招惹。
他身處高位,本來是要配一位出身更好的夫人的。
從前那三位亡故的新娘皆是朝中重臣家的嫡女,而明嬈,隻是個庶女。
若不是替嫁,她又怎麼能有機會嫁給他呢。
白氏見明嬈提到安北侯時不見勉強,神色竟還有些女兒家的羞怯,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她眯了眯眸,彎起唇,未等開口,明嬈見勢不妙,準備開溜。
“姨母你今天累了吧,我改日再來拜訪,虞硯要回家了!”
她福了福身子,匆匆往外走。
白氏忍俊不禁,任她離開。
明嬈一路疾走,出府門,恰好遇上一人。
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身量瘦長,麵潤如玉,黑發被玉簪高高束於腦後,白衣外披著件貂毛大氅,左手拎著一包東西,右手提著袍子,正要上台階。
明嬈眼前一亮,“表哥!”
岑玄清抬頭,愣了一下,見到熟悉的麵容,緩緩笑開。
明嬈拎著裙擺,沿著階梯而下,不知是誰在台階上扔了個石子,明嬈不甚踩在上頭,滑了一跤。
岑玄清變了變臉色,上前一步,要去扶她。
耳邊忽有一陣疾風呼嘯,尖銳又刺耳的聲音劃破蒼穹。
岑玄清隻覺得肩膀被人重重推了一下,他狼狽地摔倒在地上,雪白的衣袍染上了塵土。
隻一瞬,明嬈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毫發無損。
寒霜冷氣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腔,腰間的手臂用力到幾乎要嵌進她的身體,幾欲生生將她攔腰折斷。
明嬈詫異抬頭,看到男人冷淡的側臉。
顎線弧度淩厲好看,周身隱隱充斥著暴躁與殺氣。
虞硯似乎在儘量克製著什麼情緒,隱而不發。
他未看明嬈一眼,鬆開人,一步一步朝地上的男子逼近。
他的目光敵視、充滿殺意。
劍光一閃,劍尖直直指向對方,隻再向前一寸,便能將喉嚨割破。
明嬈有些呆愣地望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早起出門時還整潔乾淨的青色長袍,此時尾端已經沾滿了血跡。
而虞硯手裡的那把劍,早已被染成鮮紅,血順著劍刃流向劍尖,滴滴答答地,都落在了岑玄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