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劍就要往前刺,明嬈突然叫了一聲:
“虞硯!彆!”
男人的手僵停在空中,背脊挺得筆直,一動不動。
明嬈忙跑了過去,她想也沒想,跑到虞硯身邊,拉住虞硯的胳膊,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
見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方鬆了口氣。
她的目光定在男人的衣袍下擺,眉頭緩緩蹙起。
那不是他的血。
這麼多的血……是發生何事嗎?
若是平常,虞硯早就在明嬈走過來時,他便迎上去了。但此刻,虞硯很反常地躲開了明嬈的碰觸,他偏過頭,不看她。
“你怎麼了?”
“我身上很臟。”他說,“彆弄臟了你。”
明嬈知道虞硯有多愛乾淨,她想他此刻一定難受極了。
“你去做什麼了?你不是去軍營了?是又打起來了嗎?”
“不是。”
“你受傷了嗎?”
“未曾。”
虞硯表現得很冷淡,似乎是在鬨彆扭,不看人,但是還一句一答地理她。
小夫妻倆旁若無人般地交流,岑玄清還躺在地上,沒人搭理。
“那個……勞駕?”岑玄清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劍,苦笑,“能收了嗎?”
“哎呀,對不住啊表哥。”明嬈見到自己夫君,就把岑玄清忘了。
她衝岑玄清滿懷歉意地笑笑,轉頭戳了戳虞硯的胸口,“你快放下啊,這是我表哥。”
“表哥,這是虞硯,安北侯。”
岑玄清自然是認識虞硯的。
他爹是涼州刺史,與安北侯也打過交道,他爹說過安北侯脾氣不好,今日看來,他爹說的果然不錯。
矜貴清瘦的翩翩公子還坐在地上,雖衣衫淩亂臟汙,但卻極有氣度地衝虞硯微微頷首,似乎並未將對方的敵意放在心上。
虞硯抿了下唇,仍舉著劍。
他偏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明嬈,有些委屈,“他方才要碰你。”
“那是因為我要摔倒,表哥想扶我。”
“我看到他想碰你。”虞硯斤斤計較道。
“那就眼睜睜看著我摔倒嗎?”
“不是。”虞硯緊繃著唇角,乾巴巴道,“我來了。”
有他,所以不需要彆的男人。
明嬈疑惑道:“那若是你沒有及時趕到呢?要讓我栽下去嗎?”
虞硯的目光在她身後淡淡一掃,微涼的目光略過站在不遠處的禾香,沉了聲音,“為何不帶阿青出來。”
阿青是護衛,武功很好,若是她在身邊,定然不會給任何男子可乘之機。
“阿青性子太冷了,我怕她嚇著我姨母。”
明嬈腹誹,好好的一個漂亮女孩子,被當做護衛培養也就罷了,跟在安北侯這樣冷心冷情的主子身邊,人也冷冰冰地,像是冬日山頂上的冰坨子,成天隻會板著臉,再沒有第二個表情。
虞硯不說話了,但他仍執拗著盯著岑玄清看,將排斥和厭惡寫在了臉上。
他一而再地對自己的親人表現出冷待,明嬈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但她知道虞硯就是這樣的人,也沒辦法對他生氣。
明嬈知道跟虞硯說不通了,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不顧他的阻攔,抱住他拿著劍的那隻手,往下壓,“你把劍放下呀。”
虞硯怕傷到她,於是順從地卸了力道,將劍垂向地麵。
隻是仍然虎視眈眈地盯著岑玄清瞧。
岑玄清被這樣如惡狼一般的眼神看得遍體傷寒,他總覺得,若是明嬈不在,這把劍一定會刺破他的喉嚨。
明嬈盯著他那把血淋漓的劍,慢慢地吸了口涼氣。
虞硯見她害怕,將劍藏至身後,又用乾淨的那隻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莫要看了。”他儘量溫柔了聲音。
“你真的沒有受傷嗎?”明嬈扒下他的手,緊緊握著不鬆開,桃花眸滿含擔憂。
她雖不說,但關切都寫在眼睛裡。
虞硯原本不斷翻滾著的暴戾頃刻間便被化解,他摸了摸她的頭,還是後退了一步,“沒事。”
他身上的血腥氣太重,還是離遠些更好。
岑玄清見這裡也沒自己的事了,歎息一聲。撐著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將地上的包裹拾起,也不再與明嬈打招呼,識趣地默默回了府。
他在這就是多餘,還是回家吃飯吧。
等明嬈想起來她還有個表哥時,岑府的大門都關上了。
明嬈攏了攏披風,對虞硯道:“那咱們回家?”
回家……
虞硯將劍收入鞘中,“好。”
他執意叫她獨自坐馬車,自己騎馬,說是嫌棄自己一身血汙,會弄臟馬車。
明嬈拗不過他,隻得隨他去了。
明嬈上了馬車後,虞硯攔住禾香,冷著臉道:“明日起,你去跟阿青學功夫。”
沒辦法護著人,真是廢物。
禾香有苦難言,隻得應下。
到了侯府門前,虞硯也沒有等明嬈下馬車,翻身下馬,直奔內院。
明嬈掀開轎簾,隻來得及看到門口一閃而過的青色衣擺。
她哭笑不得,對禾香道:“我又沒有嫌他,跑得這樣快,他以前也這樣嗎?”
禾香如實道:“奴婢也不知,侯爺他通常都宿在軍營,一年也回不了侯府一兩回。”
明嬈微怔,“可是他每日都回來啊。”
“或許是因為您在家的緣故。”
明嬈沉默地往裡走,穿過遊廊,遠遠望著清昶苑的月門,又問道:“那侯爺原先在京城時,也不常回家嗎?”
禾香遲疑了一瞬,搖頭,“奴婢不是很清楚,侯爺已經十年沒回來過了。侯爺不在京城,我們就守著院子。阿青是跟在侯爺身邊許多年的,她說在涼州時,侯爺也不喜歡回府,逢年過節都不回。”
明嬈若有所思。
前世嫁過去的那三個月裡,虞硯每日都是會回家的,雖然她總是刻意躲著,但虞硯仍每日都會來她的院子看她一眼,也不說話,見她看過來,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就又走了。
當時他們是一年後在京城成的婚,沒有戰事,他在休假,明嬈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可是禾香現在告訴她,就算無事,他也不愛回家。
“是因為家中無人等他嗎?”明嬈輕聲自喃。
沒人等,所以不愛回來。而他後來每日都很早便回府,是因為……因為她?
——“我說過,留在家中,等我回來。”
——“我說過,叫你不要出去,哪裡都不要去,為何就是不聽呢?”
明嬈恍恍惚惚地回憶起這兩句話,如今倒是品出些不同來。
她沒有進院子,而是拐了個彎,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遠遠的,就瞧見虞硯半蹲在院子的小池塘邊上,任由冰冷的池水衝刷著手上的血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