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在試探安北侯,在探他的底。
原本是不需要這麼做的,隻是初次見麵時的不愉快,以及這兩次安北侯殺意滔天的敵視,叫岑玄清十分在意,忽視不得。
“妹夫可知,阿嬈小時候最喜歡什麼?”岑玄清不經意地問道。
虞硯眯了下眸,沒做聲。
岑玄清笑了聲,拿起一個包袱,解開,露出裡頭幾樣東西,眉目柔和,“她就喜歡這些精致的小玩意兒,每回上街都央著我給她買,回家後我母親就說我倆敗家,淨買些破爛。”
明卓錫一進門就聽到這句話,一下來了精神。
他幾步走到岑玄清麵前,從他懷裡包裹中抽出一個小玩意,也笑了。
“可不是,她就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隻是好看,半點實用性沒有,擺一屋子,說看著心情好。”
“這次回京,她跟我和大哥上街采買,買了好多樣式精美的文房四寶。”明卓錫嘿了一聲,“我倒不知,她何時在這方麵這般講究了?”
“有個鎮紙,做得那叫一個好看,紫檀木的材質,上頭刻著花紋,甚是好看,就是太貴。她看著一眼就相中了,叫我和大哥好生吃驚。”
說起鎮紙,靜默地立在一旁的男人突然抬眸看了過來。
他往自己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回憶了一下七夕節那日明嬈給他的那個紫檀木鎮紙,突然抿起唇,眼裡漾起一絲笑意。
岑玄清又道:“我記著她曾有個鎏金小香爐,她跟著唐慕顏出去買的,回來我一瞧,那哪兒是鎏金的,那分明是塗了一層黃色顏料,她非說好看,平日也不燃香,就擺在桌上。”
明卓錫哈哈大笑,“我記得那個,她小時候眼光真不行,我看那東西醜得刺眼睛,不過後來有一回她揣著香爐去跟秦姨去廟裡上香,在客棧住的時候,被人偷走了。”
岑玄清沒聽過這段,偏過頭問:“怪道現在怎麼都看不見了。可那東西不值錢,還值當偷?”
扔在街上他都不撿。
明卓錫一想起來就覺得小時候的明嬈可愛至極,嘴角抑製不住上揚,“她當個寶貝疙瘩捧著抱著,竊賊以為是自己有眼無珠不識貨,他哪知那小丫頭的眼光異於常人。”
說到眼光……
明卓錫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他彎著唇,看了一眼虞硯,正對上對方冷颼颼的目光。
笑意就這麼戛然而止,驟然凝在唇角。一股冷意由腳底橫生,順著脊梁往上竄。他抖了抖身子,從頭麻到腳。
岑玄清注意到兄長的異樣,他溫潤笑著,微微頷首,“小時候眼光不行,至於現在……”
他轉回頭,直視虞硯不善冷淡的眼神,“現在的眼光強了不少。”
虞硯冷笑了一聲,走過去把岑玄清懷裡的東西搶了過來。
他語氣冷硬,“二位若是無事,可回了。”
他就這麼將明嬈的兩個哥哥掃地出門,甚至沒將二人請進花廳坐一坐。
侯府的朱紅大門在二人身後緩緩合上,明卓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一身輕鬆地往外走,走出幾步,身後人卻仍留在原地。他回頭,看到岑玄清對著大門,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玄清?走啊。”
怎麼了這個人,方才還談笑風生,一轉眼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岑玄清望著大門,輕聲道:“哥,你不覺得安北侯有些奇怪嗎?”
“奇怪?”明卓錫愣了一下,走了回來,“你說侯爺?沒覺得啊。”
他是萬萬不敢管虞硯叫妹夫的,至於奇怪……他沒感覺。
虞硯還是和平時一樣冷漠,和平時一樣脾氣不好,喜怒難測。
“我問你,若是你未來的夫人有個哥哥,你會怎麼對他?”
明卓錫手摸了摸下巴,“我自然是要替夫人關照好的,夫人的兄長便是我的兄長。”
岑玄清嗯了聲,跟著明卓錫一起順著台階往下走。
他走在明卓錫的身側,異常沉默,與方才在虞硯麵前判若兩人。
他想,他以後的夫人若是有個兄長,他也會為她照顧好,不說關懷備至,也一定會顧忌對方的感受。
可虞硯,他又是怎麼做的呢?
他將他們都當做敵人,像是狼護著自己的獵物。
他敵視著所有靠近的人,他對明嬈有著非同尋常的獨占欲。
他這個表哥就算了,明卓錫可是明嬈的親哥哥。
上回岑玄清隻是隱隱有這樣的感覺,而今日他試探出了安北侯的底。安北侯的心中所想,隻怕會令人驚駭。
岑玄清心中滿是擔憂,他拉著明卓錫的胳膊往家走,“你同我回去,好好與我說說安北侯為人。”
兩個討人厭的男人走了以後,虞硯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他知道自己此時不適合出現在明嬈麵前,於是帶著渾身冷氣,回了書房。
孟久知帶著軍務到了書房,進去待了一個多時辰,再出來時,劉大寶看到他滿麵愁容。
“孟叔叔?怎麼了?挨罵了嗎?”
孟久知心事重重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歎了口氣。
——“我要知道她每時每刻都在做什麼,每時每刻。”
——“她出門的時候,若是多看了什麼一眼,買下來,不必考慮銀子,她喜歡就帶回來。”
——“若是遇到她兩個哥哥,過來通知我。”
侯爺的執念似乎更重了……
岑玄清與明卓錫旁若無人的交流刺激到了虞硯,他痛恨自己對明嬈的過去並不了解,甚至對她的喜好都是一知半解,他想要挖掘她的全部所思所想。
於是他加大了自己對明嬈行蹤的掌控。
婚前虞硯就叫他們關注著明嬈的一舉一動,婚後,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便是變本加厲的、每時每刻的監視。
明嬈的月事過了以後,再過不了多久便是涼州刺史夫人白氏的生辰。明嬈約好唐慕顏,兩人一塊為白氏挑選賀禮。
半天過去,她把身上的錢都花了,與唐慕顏分彆後,她又被一個赤金打造的如意金鎖手鐲吸引住目光。
金鎖手鐲……
明嬈動了動腳,明明聽不到聲音,可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每個寂靜的深夜都會有的清脆的鈴音。
明嬈臉頰微微泛紅。
買了這個,正好可以跟她腳踝上的湊一對。
她眼下囊中羞澀,這家新開的店暫時不許記賬,她不舍地多看了兩眼那鐲子,最終隻能遺憾而歸。
當日傍晚,她看中的那個手鐲便出現在了她的房裡。
明嬈一臉茫然地問禾香,她記得自己並沒有買下來。
禾香隻道,是侯爺的安排。
又是侯爺的安排。
明嬈想起來前世,心頭漫上一絲溫暖。
當晚,虞硯回來的時候,站在門口並未看到人。
眸光轉冷,正要尋人問問,明嬈突然從身後抱了上來。
“虞硯!”
男人頓時柔和了目光,他低聲笑笑,握住她的手,將她攬至身前。
“你看!”
明嬈靠在他懷裡,將手腕伸了出去晃了晃。
“這是?”
明嬈笑道:“禾香說是你買給我的?”
虞硯了然,“嗯,喜歡就買,不需要有所顧慮。”
“我今天花了很多錢,本來都不想買了。”明嬈紅著臉,有些羞赧,“我也是第一次花你的錢。”
她雖然有些家底,但是和虞硯一比,卻是不值一提。
虞硯道:“沒關係,我有錢,不用為我節省。”
“你在炫耀你腰纏萬貫嗎?”
“隻是叫你放心,我養得起你。”虞硯坦誠道,“我平日沒什麼機會花錢,我們是夫妻,你可以幫我。”
明嬈喜歡他這樣說,好像他們不分彼此一樣好,她一雙水潤的桃花眸彎成月牙,看得人心癢難耐。
不知為什麼,明嬈沒有問虞硯是如何得知她想要什麼的,或許是沒有察覺吧,這說明他的關切方式,明嬈並沒有覺得不適。
虞硯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失落。
虞硯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不同於常人,他不確定她能不能接受。
同時他又期待著,若是她知道了真相,自己能得到諒解。
“虞硯……我、我有些累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她伸手勾住男人的衣帶,額頭抵住他的胸膛,不好意思地把臉埋了進去。
虞硯愣了一下,片刻後,低沉著嗓音笑了起來。
手撈過女子纖腰,將人穩穩抱起,朝著內室走去。
燭光搖曳,嬌泣嗚咽聲從緊閉的帳中鑽出,伴著清脆的鈴聲,一起撞入人心底,勾得人心中欲.火久久不滅。
男人性感的氣息聲在女子耳畔響起。
手腕上一重,那赤金如意金鎖手鐲被虞硯緩緩摘下。
她噙著淚水,茫然看他。
“為、為何……為何摘掉?”
男人靈巧的舌尖鑽入她的耳蝸,又含住她的耳垂,低啞輕笑:
“鎖,隻能由我親手打造。”
外麵買回來的,不可以戴。
不是他親手做的,不可以戴。
“嬈嬈,喜歡它,就看著便好。”
她隻能戴他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