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嬈著涼了,晚膳後服了藥,她很快睡著。
虞硯給她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出了臥房。
他叫來禾香,叮囑她照看好明嬈,若是有事,就去書房找他。
那條金色鐵鏈被虞硯拿回府後,便直接鎖進了書房的暗室裡。
虞硯也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去定了這條鐵鏈,更想不通為何拿回來時偷偷摸摸藏著掖著,生怕被明嬈發現。
他既做了,便該有勇氣承認和麵對,可是對著明嬈的時候,總是多了那麼幾分小心翼翼和膽怯。
虞硯又帶上手套,拿著布,認認真真、裡裡外外地擦拭好盒子,打開。
從裡麵拿出鐵鏈,每一寸都擦拭乾淨。
反複擦了又擦,清潔掉所有外人的痕跡,他才脫下手套,手指覆了上去。
金燦燦的鏈子說不上有多好看,看著倒是確實比黑鐵的顏色好看不少。
虞硯閉上眼睛,幻想著明嬈白嫩的肌膚被這鎖鏈給緊緊纏繞的樣子,渾身的血又朝著某處奔湧而去。
他驀地睜開眼,從旁邊拿過一個木匣,把鏈子放了進去。
**
夜晚降臨,虞硯懷裡抱著睡熟的女孩,再度陷入夢中迷霧。
在虞硯過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裡,他最不願意回顧的就是九歲的那一整年。但他最開心的,也是在這一年。
九歲那年,北邊的戰爭結束,父親結束了邊疆的守衛工作,回到了京城。
虞父向先帝康成帝上書,請願解官歸家,一心一意回去照顧兒子,康成帝答應了。
從年初到七月,這幾個月時間是虞硯最快樂的日子。
每日清晨父親帶著他習武,早膳過後又督促著他念書,虞硯每天都和父親形影不離,他小時候每年生日許下的願望終於在九歲這年得以實現。
虞硯那段時間訓練得愈發刻苦,他想要叫父親看到自己很努力,很棒。他想得到父親的肯定,因為父親是他最崇拜的人。若是能得到他的誇讚,虞硯會很開心。
父親從前休假回家時,對虞硯一向不吝誇獎,父親總說阿硯是他的驕傲,阿硯最聰明,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
他原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父親。
可是他這次辭官歸來,人卻好像變了。
就算虞硯做得再好、再努力,父親的眉間始終縈繞著淡淡愁雲,他總是愁眉不展的,看著虞硯的時候,總是很勉強地笑。
虞硯不懂為什麼,隻當是自己不夠聽話,不夠優秀,於是他更加努力更加勤勉。
睡覺的時間又少了一些,早點去練劍,晚上練字練到深夜。他讀了很多書,看了很多劍譜。他成長地比彆人的都快,可父親的誇讚卻一直沒有再來。
一個很普通的早晨,虞硯再一次與父親對劍,他終於能在父親的手下打過五十招。
他甚至還將父親的劍挑落在地上!
“父親!父親!!”小男孩十分興奮地揮舞著手臂,眼裡閃著期待的光,隻等著父親滿意的笑臉以及他讚歎的話語。
可是虞硯依舊沒有等到。
虞硯看到父親揉了揉手腕,恍然回神,呆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劍,然後毫無征兆的,突然落了淚。
虞硯手足無措,害怕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了父親生氣,驚慌失色地走了過去。
他早就感覺到了父親心不在焉,若不是父親的心思不在對劍上,他隻怕也沒辦法在五十招之內將父親打敗。
是他下手重了,把父親打疼了,所以父親才哭的嗎?
是了,肯定是這樣,畢竟他每次練劍受傷,也是疼得忍不住落淚。
他時常躲在角落裡哭,有時是因為習武太苦,有時是因為文章太晦澀難懂,有時則是因為練字練到手握不住筷子。
“父親,父親,你怎麼哭了?”
“你彆哭,我錯了,彆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
虞硯腦子裡突然浮現這句話。
他不知道自己觸到了父親什麼傷心事,叫一個總是笑嗬嗬的硬漢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父親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一個輸給兒子的早晨裡,驟然爆發。
後來父親的身子愈發不好,他的手受了傷,再也拿不起劍,他開始酗酒,再也不能陪虞硯練劍。
這樣糟糕的日子很短暫,好像隻過了一兩月,又好像隻過了短短幾天。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虞硯知道了原因,知道父親最在乎的東西被人奪走了。
那一日他的天塌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
父親……
“唔……”
虞硯知道自己在做夢,他不想再夢下去了。他強迫自己醒來,可是意識與身體都不由他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