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再一次地回味了一遍那天發生的事。
九歲那年的最後一天,七月初六。
他看到一個有些臉熟的男人從他家走了出來。
那個男人走到虞硯麵前,半彎了腰,摸摸虞硯的頭,笑得溫和好看。
男人說了什麼,虞硯記不清了,他隻記得那時那刻,耳邊傳來的婢女慘叫的聲音。
虞硯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紮在那個男人心口的劍。
劍握在他自己的手裡,白刀子進的,紅刀子拔出。
虞硯的臉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男人被人扶好,有帶刀劍的侍衛要殺了虞硯,卻被男人製止。
男人走了,耳邊儘是哭泣聲。
有人說,老爺吐血了。
有人說,夫人嚇得昏過去了。
有人說,快把小少爺帶走,彆嚇著他。
虞硯掙開鉗製,跌跌撞撞跑到父親的房中,看到父親胸口一大片暗紅,還有他口中源源不斷往外湧的鮮血。
父親最終是在半夜咽氣的,他甚至都沒撐到醜時。
他陪著虞硯走過了九歲,亡故在了十歲的第一個時辰。
“阿硯,記住,抓不住的東西不要強求,那是你們沒緣分,失去的也不要強留,那本就不屬於你。”
“不屬於你的,記得放手,放手……”
“不要強求,不要陷入執拗,那樣是錯的,記住……”
……
……
心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痛得虞硯忍不住緊緊蹙眉,手攥緊心口的衣裳,指節用力到青筋爆現。
半晌,疼痛平息,他逐漸平靜下來,緩緩吐出一口氣。
再睜開眼,眼眶通紅,眼神清明。
他緩緩坐起身,嘴邊勾起一個冷淡的弧度。
抓不到的不要強求?
不屬於我的就要放手?
“我偏不。”
“我偏不。”
隔著時空,兩道聲音重合在耳畔。
一道清脆稚嫩,才剛被奪去所有天真。
一道低沉沙啞,早已曆經世事,變得成熟而冷靜。
那是父親臨終前最後的幾句話,他記了半生。
那也是虞硯頭一次對父親的叮囑說不。
虞硯撩起半邊床幔,抬頭望了望外頭的天色。
天光微亮,是每回他與父親切磋的時辰。這麼多年他都保持著這樣的作息,一到這個時候就會醒。
虞硯回頭看了一眼明嬈,眼中的執拗與瘋狂越來越濃,病態的占有欲再也掩藏不住,頃刻間如洶湧的波濤,眨眼間便湧了出來。
他慢慢湊近,俯下了身,在女孩臉頰上印下輕柔的一吻。
目光癡迷,在她臉上流連。
指尖帶著繾綣與眷戀,輕輕地在她的膚上掃來掃去。
他從木匣中拿出那條半丈長的鐵鏈,一端鎖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從明嬈的身下穿過,係在她的腰間,怕硌疼她,往腰與鏈子中間塞了不少被子墊著。
嘩啦,嘩啦——
稍稍一動,鏈子清脆作響。
他喜歡的東西就算傾儘所有也要握在手裡。
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
永遠也不會有放手這個選擇。
虞硯支起一條腿,手肘隨意搭在膝上。
他懶洋洋地半闔著眸,麵無表情地把玩著手中的鏈條,靜待著天亮,靜待著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