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太後正在發脾氣。
“他真是翅膀硬了,無人能管得住他了,西戎的皇子他說殺就殺?!他沒有把你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他在藐視皇權!”
“朝野上下對他的彈劾從未停止,他呢?!不僅毫不收斂,反而愈發囂張跋扈!”
“上回宮宴他挑釁你我,說不怕他權勢過大,謀朝篡位嗎!哀家看他現在就是在同我們示威!”
陸笙楓坐在一旁,把玩著手裡的玉雕,神情無奈。
他手邊放著磨玉的工具,桌子上還殘留著一些玉渣碎屑。
陳琬柔想到先前那封威脅信,氣得不住顫抖,手用力拍著桌子,“殺了他,皇帝,殺了他!”
陸笙楓對太後的狂怒早已習以為常,他伸出手指摩挲著玉物,淡聲道:“母後,若是朕當真殺了他,您隻怕要後悔的。”
陳琬柔犀利的目光刺了過去,她咬牙切齒,“皇帝這話,是在說哀家舍不得嗎。”
年輕的帝王攤了攤手,笑道:“母後自然是舍不得,兒臣給您當了那麼多年兒子,還能看不出您心中所想嗎。”
彆說是安北侯騎到他們頭上,即便是安北侯真的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太後也會顧念著血脈親緣,舍不得下手。
太後不忍心,那他這個皇帝就更不忍心了,畢竟他可是最孝順的孩子,從來不會忤逆母後的心意。
陸笙楓把玉雕放在桌上,癡迷地端詳著,漫不經心地笑道:“母後,阿硯是您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這一句話精準地戳在太後的心窩,太後的怒意微凝,而後慢慢消退。她沉默了半晌,麵容漸漸染上一絲疲色。
虞家的人與她無關,但虞硯身上流著一半陳家的血。
陳家早就沒人了,她身子不好,也沒有給先帝生下一兒半女。如今這個世間同她有關聯的,除了皇帝這個養子,便是虞硯。
年過四十的美貌婦人像是瞬間被抽空了力氣,她抬手捂住了臉。
“楓兒,你說人是不是不應該做虧心事,若是哀家當年能把他接到身邊,他也不會一個人到西北那蠻荒之地漂泊流浪,不會是現在這麼刻薄冷血的性子,此刻我也不會覺得這般煎熬。”
安北侯能有今日這般囂張的脾氣,那也是皇帝和太後共同縱容出來的結果。
一個問心有愧,於是即便次次見麵都爭鋒相對,卻也狠不下心懲處。另一個則是因為體諒太後的心,所以對安北侯無底線的姑息。
皇帝不喜歡看到太後難過,於是他主動換了話題。
“母後,大霖朝需要他。是,他挑釁了,所以呢?難道要朕聽了那些文官的話,罷了安北侯的官?”
大霖朝重文輕武弊端明顯,但這不是他一個傀儡皇帝能改變的,太後首先就不答應。
陸笙楓手指隨意撥了撥桌上摞得整整齊齊的奏折,皆是痛罵安北侯擅自斬殺西戎皇族的折子。
這些折子看著便叫人厭惡,還不如玉雕來得順眼。
陸笙楓眼裡流出一絲嘲弄,“朕如何能聽那些文官的話,朕貶斥了阿硯,誰來替朕守江山?是這位,還是這位?”
“嗤,他們沒有那個本事,就閉嘴。”
陳琬柔不可置信地盯著陸笙楓看,“皇帝,你為何這般袒護他,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真的將你從皇位上拉下來嗎?”
她以前隻當陸笙楓仁慈心軟,顧念著兒時的情誼,所以才會對虞硯百般忍讓。
陸笙楓無所謂地笑笑,“母後,那不是正好嗎,我本來就不想登上這帝位。是您需要我,所以我才走上了這個位置。”
陳琬柔啞了聲音,“怎會……”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真的有人對至高無上的權勢不屑一顧!
“母後啊,阿硯他對皇位沒有興趣,朕再清楚不過,他眼睛裡就沒有權與勢這兩個字。”陸笙楓目光篤定,低笑著說,“倘若朕發現他有那個意思,您放心,朕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畢竟他若是坐到這個位置,絕不會叫您再插手政務。”
年輕的帝王眉眼柔和,笑意溫柔,明明是個被嬌養廢了的隻知道沉迷玉雕的傀儡皇帝,此刻卻給人一種一切儘在掌控中的沉穩,以及愈發深不可測的感覺。
陸笙楓道:“有兒臣在,您才可以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
即便他這個皇帝在朝中的威信並不如太後大,但他好歹也是正統的皇帝,是先帝親子,名正言順。他可以一直擋在太後的前麵,讓她這一輩子都能安然地過著她最喜歡的人生。
皇帝從一個匣子裡取出幾封書信,攤平擺在案桌上,這些信的封紙上,無一不是字跡沉穩端莊,規規矩矩。
若是虞硯此來看一眼,定能發現,他曾截獲的一封也混在這其中。
“明禦史的這些信中,沒有一封提到了安北侯。誠然,他的職責與安北侯並無交集,但他離京前,朕同他暗示過,叫他送些和阿硯有關的東西來,”陸笙楓似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指尖撚著最近的那一封信,晃了晃,“母後,您猜他為何避而不談,將朕的囑托當耳旁風。”
陸笙楓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麵露可惜。
一個小小禦史都能不把他的吩咐放在心上,可見這些文官們,又有幾個真心把他當皇帝的呢。
太後稍作思忖,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明家……”太後抬眸,冷聲道,“哀家記得,明家女是欺君替嫁。”
皇帝淡笑著點頭。
太後眼中浮出厭惡神色,“明家不死已是哀家開恩,你為何還要用明家的人。”
“朕一向仁慈,何況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欺君而已。”陸笙楓懶散地靠在龍椅裡,無所謂地笑著,“朕這個君主,早已明裡暗裡被欺瞞不知多少回了,阿硯喜歡替嫁的夫人,朕便送個順水人情,不打緊。”
太後眉頭緊凝,怒意又上湧,一時間不知是該怒明家欺君,怒安北侯囂張,還是怒皇帝脾氣太軟。
“不過,你說安北侯喜歡那個替嫁的女子……”
陳琬柔沉了臉。
替嫁的可是個庶女,聽說還長得很是嬌媚勾人。
安北侯雖然隻是個侯爺,但他軍功赫赫,地位比之相位也不差多少。信國公明家早已沒落,若非有太.祖皇帝恩賜明家可世代襲爵,明家早已比尋常小吏都不如。
明家與安北侯結親本就是高攀,竟還狗膽包天地偷梁換柱。
皇帝無奈地起身,走到太後麵前,蹲了下去,笑著安撫道:“母後應當欣慰啊,若是阿硯與那女子生下孩子,您不就又多了個親人嗎?”
太後不為所動,“天下女子那麼多,難不成隻明家女能為安北侯誕下後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