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口氣,“我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何事,但侯爺既然派了人來,想來是不想讓我們出去,畢竟若是遇上了什麼麻煩,還要平白叫阿嬈擔心。”
虞硯讚賞地看著秦氏,“嗯。”
這個婦人不錯,頭腦很清醒,關鍵時候不會壞事,很好。
“侯爺的好意我知道,為了阿嬈,我們不會出去添亂的,隻是鋪子那邊,每日都要去查賬,眼下……”
虞硯打斷道:“小事一樁,本侯會解決。”
秦氏笑著頷首,“多謝侯爺。”
安北侯不太會關心人,行事風格也與常人不同,他有些不講道理,獨斷專行,但他同樣心細如塵,顧慮周全。
秦氏多嘴問了一句:“明家兩位公子那邊也是一樣的?”
男人臉上的情緒稍淡,“嗯。”
秦氏暗自思忖,能叫安北侯這般大動乾戈的,必不是善茬。
因為明嬈,所以他即便不耐、即便不願,也會顧慮著明嬈的感受,幫她看顧好家人,確保萬無一失。
站在母親的角度,秦氏很喜歡這樣的女婿,隻要安北侯真心真意對她女兒好,就算是他對自己冷淡些,倒也無妨,畢竟同安北侯過一輩子的也不是她。
安北侯已然做得比這世間大多數男子都好,他不似有的人虛偽做作,更不似那些負心人口蜜腹劍,他雖將排斥寫在臉上,可做的事卻無一不是在關照。
秦氏善解人意道:“侯爺隻管放心去做事吧,我這裡不會叫你為難,隻一個請求,希望侯爺能護好我的女兒。”
“這是自然,本侯以性命擔保,她不會有任何危險。”
提到明嬈,虞硯的話這才多了起來。
秦氏鬆了口氣,“多謝。”
溝通結束,虞硯本該果斷離開,可是他卻一動不動,盯著秦氏看了會。
看著看著,突然低頭,微微彎起嘴角,勾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
雖然隻是一瞬,但秦氏清晰瞧見,他的確是在笑。秦氏沒料到,這麼冷淡的男人在沒有麵對明嬈的時候竟也會笑。
“侯爺笑什麼?”
“沒什麼,隻是本侯突然明白了一個淺顯的道理。”他看了一眼秦氏,那一瞬間目光溫和了許多,似是透過秦氏,看到了彆人。
他低聲道:“明白了為何她會那般善良。”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養兒緣屋棟。
所以秦氏能生下明嬈那麼溫和聰慧的女兒,而那個女人,隻能生出他這樣的貨色。
……
虞硯安排好一切,回到侯府時,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時辰,
午時已經過了,他怕明嬈會餓,於是回府後都未來得及換身衣裳,帶著一身塵土氣息,急匆匆地下了暗道。
他步履匆忙地走到暗室時,正巧對上女孩受驚的黑瞳。
她腮幫子鼓著,在嚼東西,突然聽到門口的動靜,嚇得一口糕點卡在喉嚨裡。
“咳咳咳……”
虞硯無奈失笑,幾步上前,把茶水喂到她嘴邊,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笑道:“急什麼?”
“咳咳咳!”
“怕你會餓,臨走時特意在此處留了吃喝,結果我這算好心辦壞事了?”
明嬈咳得脖頸都漫上了緋紅,等順了氣,將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她紅著臉頰嗔了男人一眼,“還不是你,嚇著我了。”
“莫怕,這間暗室很安全,是咱們家最堅固的地方,就算是用幾斤炸藥去轟,這裡也不會損傷分毫。”
明嬈“哇”了聲,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她忘了問虞硯這一趟出去結果如何,揪著他的衣角,讓他講一講這麼神奇的屋子是怎麼做成的。
這裡隻有一把椅子,於是虞硯將她提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低聲緩緩道來。
這裡算是他偶然發現,這宅子原來也不是他憑空造的,而是前朝的某位權臣留下的舊宅。
暗室的存在隻有原先那位房子的主人知曉,就連後來轉賣的那人也不知,他身邊的人中,連最親近的孟久知也不知道涼州的侯府書房中還有這麼一間屋子。
京城的府邸中,書房底下也有一間暗室,那裡是他後來回京,因這間屋子而有的啟發。他特意研究了這間暗室,親自畫了圖紙,叫人修了個一樣的。
這裡原本荒廢多年,無人居住,一度成為鬼宅,後來被他買下,成了現在的安北侯府。
他不喜歡住彆人住過的宅子,於是叫人徹底翻修了整座宅子,直到把宅子改的麵目全非,與從前的樣子沒有一點相同之處。
至於暗室……密道入口被他無意間發現,後來他改了進去的機關,現在就算有旁人知道這有一間暗室,也無人能進來。
“鬼宅你也敢住啊?”明嬈原先不知這麼多內情,此刻一聽,渾身一抖,往虞硯懷裡縮了縮,一雙嫵媚的眸子中帶了幾分驚恐,“你還不如彆說,不說我便不知,就不會怕。”
虞硯被逗得笑個不停,酥酥麻麻的低聲在胸腔震蕩著,傳到明嬈的耳中,又給耳朵也染上了一抹紅。
虞硯問:“你還信鬼神嗎?”
“自然是信的啊。”
不然如何來解釋她能重活一會呢?
虞硯低聲笑著,“我不信,若是有鬼,那我每日都應當不得安眠才是。”
明嬈瞪了他一眼,“彆亂講!討厭。”
虞硯不說話了,隻是笑意吟吟地注視著她。
“對了,”明嬈總算想起來正事,“京城來人了?人呢?”
虞硯笑道:“牢裡。”
明嬈:“……”
一陣無言,她無奈道:“知道來人的目的了?”
“嗯。”虞硯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抬手揉了揉女孩的發絲,“太後想讓你回京。”
明嬈愣了下,抓著他衣角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虞硯默不作聲地垂眸看了一眼,眉頭慢慢皺起,他低下頭,專注地對上明嬈的眼睛。
“害怕?”他輕聲問。
明嬈咬住下唇,瞳孔裡閃過一絲膽怯,她猶豫了下,終是點了下頭,“是,我害怕。”
虞硯嗯了聲,極有耐心地又問:“怕什麼?”
“怕……怕太後。”她說,“你說過,她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我不想離開你。”
這是她的實話,沒必要隱瞞。
明嬈害怕太後,害怕她的手段,怕她還會叫自己再死一次。
前世死便死了,可如今,她喜歡虞硯,不想同他分開。
人的恐懼分很多種,有人害怕老鼠,有人害怕毒蛇,有人害怕天災人禍。
人對於死亡皆有本能的畏懼,且這一層是眾多的恐懼中,最深刻的一個。
虞硯見過太多生死存亡之際旁人眼中對死亡的畏懼。他由一開始的掙紮,到後來的無動於衷和麻木,見慣了生死,所以他十分肯定,此刻在明嬈的眼睛裡,他讀出了同樣的畏懼。
同麵臨過生命威脅的每個人一樣,對死亡本身的畏懼,這種情緒竟然在明嬈的身上出現了。
虞硯臉色逐漸凝重,他雙手捧著女孩的臉,刻意放輕放柔了聲音,生怕再次驚擾了她。
“嬈嬈為何會怕呢?”
她不應該有過那樣的體驗。
虞硯突然想起來明嬈小時候那件事,沉吟片刻,“是因為從前被拐過嗎?”
她與他講過,小時候被拐時還是他救的,但是虞硯對此事並無印象,他想不起來那時明嬈受過什麼傷害。
這樣無力的感覺叫他逐漸焦躁不安。
明嬈搖搖頭,“不是。”
她掙紮了許久,撲進男人的懷中。
手臂緊緊纏著他的脖子,閉上眼睛,想起前世的事,她又痛得渾身發抖。
她選擇告知部分事實。
帶著細微的哽咽,在男人耳邊低訴:
“我曾夢過,我死在了太後的手裡。”
“她說我耽誤你的仕途,影響你的決定,所以喂了我一瓶毒藥。”
“我死在咱們的家中,再也沒能等到你回來。”
字字泣血,句句誅心,像刀一樣,毫不留情地紮在虞硯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