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嬈昏睡前,又看到虞硯挪到床尾,欣賞了半晌那個金鎖鈴鐺。
“莫看了……”
“嗯,你先睡。”
他看了會,回頭見人已睡熟,彎了下唇,輕輕抬起她的腳,如每回一樣,再一次偷偷地將吻落在上麵。
……
虞硯說到做到,陪她一同睡去。他躺在明嬈身旁,很快也睡著了。
短暫的歡愉叫他暫時遺忘了明嬈說的那些話。
但事事皆有因果,就像他之前雖然忘記了自己的過往,卻也因為外界的一些刺激又夢回幼時一樣。
聽過的話無法當做沒聽到,明嬈的難過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於是他理所當然地,夢到了一些他從未經曆過的事。
虞硯可以確定,他沒有經曆過這個夢裡的事。
他夢到自己粗暴地把明嬈扔到了榻上,意欲做強迫她的事,夢到此處時,夢中的他便清醒了。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絕不可能對她那麼凶,若做出那樣豬狗不如的事,他也不配活在這世上。
他嚇到了她,就罪該萬死。
大概是一語成讖吧,不出一日,老天爺就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離開這個世界的不是他,而是……他最愛的寶貝。
後來的夢境沉浸在一團迷霧裡,看不清,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那時虞硯才體會到何為心如刀割。
從前經曆過的一切都沒有此刻來得更痛,痛得他在夢裡都忍不住蜷了身子,不住瑟縮。
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看不清自己的手和腳,他腦子裡充斥著澎湃的殺意,眼睛裡蒙了一層血霧。
他喪失了全部的理智,甚至進宮時,他忘記帶上自己的劍。
一個武將,竟然有朝一日會忘記自己的劍。
耳邊像是被血糊住,聽不到周圍的人痛斥他的強闖。
喉嚨裡都是血的味道,又甜又腥,一股生鏽的味道,嗆得他說不出話來。
有人圍上來阻攔他,被喪失理智的他甩開。
他本就力氣極大,發起瘋來,更是無人敢攔。
他一言不發地闖進了思政殿。
他看到了太後坐在書案後,正在專心批奏折。
他看到皇帝蹲在遠處的角落,正做著手裡的玉雕活兒。
他看不到什麼太多的東西,卻獨獨被掛在牆上的那把劍吸引住了目光。
變故隻在一刹那,他飛身上前,奪下那把寶劍,一瞬,拔劍出鞘,果斷地斬下了太後的頭顱。
乾脆利落,沒有任何人有機會說話。
太後死不瞑目,連一個音節都沒發出就沒了氣息。
皇帝呆坐在地上,怔怔看著拎著劍朝自己走來的男子。
“她死了。”
虞硯聽到自己說。
這個她是在說誰,陸笙楓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的夫人死了。”虞硯重複道。
陸笙楓愣了半晌,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虞硯是來報仇的,他來找人算賬。
陸笙楓神情呆滯地看向虞硯手中那把劍。
這是先帝送的劍,這把劍下沾染了許多血,他的兄弟,先帝的兄弟,都曾喪命於此。如今……劍上的血是誰的呢?
陸笙楓轉頭龍椅上那個沒了頭的女子,慢慢淚流滿麵。
他無視虞硯的殺意,踉踉蹌蹌地爬到太後身邊,哭著捧起她的頭,小心翼翼地往她的脖子上按。
可惜,就算放了回去,她也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陸笙楓哭著哭著又笑了,悲痛欲絕,精神錯亂,他哭嚎許久,啞了聲音。
他把太後的頭抱進懷裡,背對著虞硯,低聲道:“你走吧,走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要叫朕再看到你。”
咣當一聲,劍扔到地上。
虞硯轉身往外走。
背後,狼狽的帝王又哭又笑,痛不欲生。
“母後,放他生路,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吧?朕做到了,你……開心嗎?”
有了皇帝的命令,虞硯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皇宮,而陸笙楓始終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生怕一回頭,虞硯便再也走不出這座宮門。
……
虞硯醒了,他睜眼時,明嬈還在睡著。
夢裡的種種猶在眼前,心口的撕裂痛感尤其真實。
他把人晃醒。
明嬈才睜眼,他便吻了下來。
“我做了與你一樣的夢。”他說。
明嬈一瞬清醒,注視著男人通紅的雙眼,良久,溫柔地笑了。
她沒有安慰他說都是假的,也沒有叫他不要亂想,而是很輕地問了一句:
“那你此刻相信命了嗎?”
虞硯眼眶泛著熱意,顫抖著氣息,將酸澀逼退,“嗯”了一聲。
他們都夢到了同樣的結局,即便隻是荒謬的妄想,他也信了。
他不能接受明嬈有離開他的可能,若有,就都毀掉。
“那夫君可要好好保護我呀,”明嬈親昵地纏上他,眼裡儘是依賴,“我需要你。”
四個字簡單輕飄,卻重重砸在虞硯心頭。
他認真回視,鄭重承諾,“好,此生都不會叫你受到傷害。”
虞硯一諾,重逾千斤,哪怕到死的那一刻,他也會說到做到。
男人目光堅定而鋒利,眼裡一閃而過的是明嬈未曾看過的執拗與瘋狂。
此時此刻她不懂,待她讀懂時,才知什麼叫孤注一擲、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