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硯,不知何時能將這信交到你手上,希望它來的並不太晚。母後的債我替她還,她的錯誤也由我來糾正。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一,與京城的所有人都斷絕關係,她不再與你有關,隻當她沒有你這個孩子。你會得到想要的結果,但是你必須待在涼州,一輩子都守在那裡。隻要你活一日,西北就不能失守。”
這一條對應了那道聖旨。
“二,交出兵權,隨你去哪裡都好,但你仍是她的孩子,直到她壽終正寢,你也要每年都祭拜她。”
就像每年都會去濟安寺替虞父上一炷香一樣。他不信佛,虞父信。選了這條,往後每年還有記著她的那一份。
“二者選其一,若選了一,這封信送給你之後的第二日起,我不希望再在京城看到你。若選二,就來思政殿找我,我會等你一天,若不來,我便知道你的答案了。”
明嬈小聲讀完,沉默良久。
虞硯輕笑了聲,打破寧靜:“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結果了。”
明嬈抬手揪住他的衣領,撒嬌似的輕輕拽了拽,“你把她怎麼了?”
“殺了。”
明嬈啞然。
她的目光又落在信上“壽終正寢”那四個字上。
想來這信寫了有些日子了,起碼不是今日新寫的。
男人淡漠的目光輕飄飄落下,手指溫柔地勾起她耳邊碎發,綰至耳後,嗓音輕柔:“我錯了嗎?”
明嬈輕輕抬眼,眸光明澈,她沒有回答,隻問:“這是你所希望的嗎?”
“是。”他毫不猶豫地答道,“她要殺你,所以她必須死。”
明嬈嗯了聲,“我知道。”
前世也是一樣的。
太後的毒酒終究還是送了過來。動了殺念,這便觸及到了虞硯的底線,他如何能忍?
唯一不同的是,前世他們還沒來得及相愛,並不相熟,她毫無防備,他也疏於防範,最終以悲慘的結局收尾。而今生他準備萬全,再也沒有重蹈覆轍。
“我錯了嗎?”他又問。
“你沒有錯。”明嬈彎起唇角,淺淺笑了下,“你守承諾,沒有讓我受到傷害,你是我的夫君,做什麼都是對的。”
虞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嗯,謝謝。”
“不過你現在沒有選擇了。”
“什麼?”
明嬈指著信,“兩個選擇,但現在那個人已經……隻剩下了一。”
虞硯滿不在意地把信團成了團,隨手一扔,“我也可以都不選,他又能如何。”
安北侯還是那個安北侯,狂妄霸道,目中無人,我行我素。
明嬈愛極了他這般恣意張狂的模樣,她笑著撲進他懷裡,抱著他的時候心裡踏實極了,天塌了都不怕。
女孩笑容明媚,帶笑的桃花眸訴著濃濃情意,清嫵動人。
她攬著他的腰,眨了下眼睛,“虞硯,我說了算嗎?”
見她眉宇間終於徹底散去了陰霾,虞硯也低聲笑,“算。”
“那我來替你決定,好不好?”
“好,都聽你的。”
“那我來問你,你喜歡做什麼?”
虞硯想都沒想,“除了你,就沒什麼了。”
明嬈紅了臉,羞赧地嗔他一眼,“我問的是做事!喜歡做什麼事!是事情!”
虞硯哦了聲,如實道:“我喜歡睡覺。”
明嬈:“……”
她撒嬌似的哼唧了幾聲,對著他的俊臉輕輕呸了一聲,小聲哀嚎道:“天都被你聊死了!”
男人低笑,把亂動的人抱穩,“好好好,我錯了。嬈嬈究竟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我,我其實……”她咬了下唇,抬頭望他,“我想說,喜歡看你穿著鎧甲的樣子。”
明嬈說得委婉,但虞硯瞬間便懂了。他把女孩按在懷中,低頭輕輕吻在發頂。
“好,依你,我們回涼州。”他笑了聲,“再也不回來。”
還有第二封信。
明嬈拆開,看清上麵的內容,又是沉默好久。
虞硯瞥了一眼。是太後的筆跡。
他沒什麼興趣,收回了目光。
明嬈歎了口氣,“是她寫的赦免詔書。”
任何罪責都可以免除,這也是太後一早便寫好的。
虞硯嗯了聲,沒有往心裡去。
明嬈此刻終於明白,為何前世他在宮中大鬨了一場以後還可以全身而退。
一切都塵埃落定,情到濃時,又擁吻在一起。
險些失控時,虞硯克製著退開了些。就是這個空檔,叫明嬈的理智也找回來了些。
方才在他懷裡亂蹭,不僅叫他的身體顯而易見的有了變化,也讓一件他極力掩蓋的事露餡了。
明嬈蹙眉,探頭輕嗅,“哪來的血味?”
虞硯心虛地咳了聲,撩了下袍子,試圖已遮掩欲/念的動作來掩飾內心的恐慌。
明嬈多了解他的,一眼就看出不對,她眯著眼睛,手指戳了戳男人肩膀,“嗯?說。”
瞞是不可能瞞過,他們日日相對,晚上還要同床共枕相擁而眠,一夜都瞞不過。
虞硯緊張地抿唇,“我說了,你彆生氣。”
明嬈自然不可能答應,她半脅迫半撒嬌,虞硯無奈解了衣裳,露出了傷處。
這事比天塌了也好不到哪去,明嬈心疼地掉了好多眼淚,趴在他的胸口,盯著那個被簪子紮出來的血窟窿看了半晌。
抽抽嗒嗒地給他重新包紮上藥,逼他講了一遍過程。虞硯輕描淡寫地說完,又惹得明嬈撒了不少眼淚。
回涼州的事就這麼暫時耽擱了下來,虞硯說破了嘴皮,說這點小傷不礙事的,不耽誤回涼州。明嬈一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冒了出來。
“你上回苦肉計,沒事都硬要整點事出來叫我心疼,這回怎麼遮遮掩掩的?”
“真有事了你就瞞我,叫我如何信你?”
虞硯一聽不敢再說自己沒事,真的上升到信任問題那不是更慘。
但是他也不想在京城待著,明嬈又不許他長途奔波,於是想了個折中的方案。
他們帶著東西出了京城,去到了京郊的濟安寺。
虞硯每年的七月初七都要到濟安寺小住一日,與寺中的住持還算相熟,他們在這裡逗留了半月時間,好好養傷。
半月時間,明嬈每天都緊緊盯著他,一舉一動都虎視眈眈,生怕虞硯一個高興又亂來。
養傷的日子枯燥乏味,他什麼都不能乾,劍不能拿,武功也不能練,晚上軟玉在懷,也隻能抱著。
好不容易等到明嬈鬆口點頭,他們終於踏上了歸家的路。
路途遙遠,虞硯自然是舍不得再動她,一心就盼著早日回家,想著回去了好好折騰她一番。
半月養傷,半月路上。終於,他們在七月初七這天回到了涼州的家中。
又是一年的七夕節,虞硯的生辰。
馬車一停,虞硯抱著人就往屋裡走,心頭燥熱早已按捺不住,他滿腦子都是好好解這一個月的相思之苦。
明嬈嫌他身上都是汗味兒,催他先去書房沐浴。
“可我想跟你一起……”男人委屈道。
明嬈勾唇笑了下,指甲在他喉結上輕輕刮了下,紅唇湊近,輕吐氣息:“我回屋洗,快一些。”
急不在一時,虞硯也懂這個道理,他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他看著眼前這個嬌媚撩人的小女子,心頭的火熱燒得更旺,喉結滾了兩下,啞著嗓子:“等我。”
都等不及明嬈離開,他就轉去了屏風後麵,開始脫衣裳。
明嬈看著他急吼吼的背影,冷笑了聲。
虞硯脫掉外袍,就聽到房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他拎著衣裳的手指一頓,又聽到了房門落下鎖的聲音。
虞硯:?
他穿著寢衣往外跑,女孩窈窕倩影還映在門上,沒有離開。
他趴在門上,“嬈嬈?怎麼又把我關起來了?”
“又”字用得精準,這已經是安北侯第三次被夫人關在這間書房裡。
女子冷漠無情的聲音傳了進來:“虞硯,有個詞叫秋後算賬。”
虞硯氣弱道:“什、什麼……我不懂。”
“傷也好了,有些賬自然該清一清。侯爺不懂就在這反思反思吧。”
明嬈哼了聲,轉身離開。
她一邊往回走,一邊惡狠狠地碎碎念:
“答應過我不許傷害自己,明知故犯,氣死我了!”
她忍了一個月,就等著今日找他算賬呢!
想跟她睡覺?
哼!憋著吧!
她還沒走兩步,便聽得身後嘭的一聲巨響。
咣——!!
地麵震蕩,塵土飛揚!
藏在暗中的女護衛瞬間都冒了頭,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明嬈嚇得渾身哆嗦了一下,慌亂轉身,隻來得及看到書房門口男人的身形快速一閃。
還未來得及看清,她眼前便是一暗,自己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男人一雙鐵臂禁錮在腰間,帶著討好的語氣低聲道:“嬈嬈,我錯了,彆關我。”
明嬈驚魂未定,呆呆看著遠處還未全落回去的塵土,“你做什麼了……”
虞硯回頭看了一眼,“哦,就是開了下門。”
從樹梢上飛下來兩個女護衛,一人扶著一邊門框,把地上的門抬了起來。
兩扇門還用鎖鏈連在一起,隻是整個被拆除了下來。
這是開了下門??
這是拆了個門吧!
明嬈無言地睨了虞硯一眼,他心虛地放下右手,往身後藏了藏。
她垂眸,看到了他手裡的那把劍。
哐當——
劍被他扔到地上。
虞硯咳了聲,“比較方便。”
明嬈幽幽道:“是啊,侯爺的劍快,比撬鎖快多了。”
“嬈嬈親手鎖的,我怎麼能私自開呢。”
“所以你就把兩扇門都砍斷了。”
明嬈一言難儘地看著空空蕩蕩的書房門口,瞪了男人一眼,“敗家!”
修門不要錢嗎?!真是氣死她算了!
她生出一股怒氣,用力把人推開,氣急敗壞道:“不要理你了!你走開!”
推推搡搡,她怒氣衝衝往回走,剛邁出一步,虞硯把人攔腰抱起。
任由著她的拳頭像下雨一樣落在他身上,他眸光溫柔似水。
抱著不住掙紮的女孩往臥房的方向走,神采飛揚,笑意慵懶,嗓音低啞:
“今日生辰,一年隻一次的日子,嬈嬈便憐惜我一回可好?”
“虞硯!還沒有沐浴不要碰我!”
男人朗聲笑了笑,“新修的池子很大,索性一同洗吧。”
“……”
紅/鸞帳內,芙蓉暖榻。
一夜春/宵。
破曉天明時分,他在她身前跪下。
掀開錦被,親吻了那個曾經被他親手扣上的金鎖鈴鐺。
“一紙荒唐婚書,一場精心算計,皆是我的過錯。幸的是,此生有你,而你……願意。”
“是,我願意。”
“往後餘生願為牛馬,甘願臣服與你,隻求卿卿莫要離去,大恩大德,感激不儘。”
男人目光溫柔,繾綣與深情皆在那雙專注的眸中。
明嬈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她笑著伸出手去,擁抱住他的脖頸。
“我愛你,虞硯。”
“我愛你,嬈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