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安北侯府迎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聽說你都想起來了?”白衣公子手搖一把折扇,眯著一雙狐狸笑眼,搖頭晃腦,意味深長。
“嗯。”
裴朔問:“感覺如何?”
男人平靜道:“尚可。”
嘖,尚可。
那就是很不錯。
“真稀奇,”裴朔歎道,“與你才幾月不見,竟變化得險些叫我認不出了。”
他這幾個月一直都在京城,皇宮裡發生了什麼還是聽說了一二的。太後歿了,景玄帝說是病逝,可裴朔琢磨著不太像。
想來與眼前這位有關係。
裴朔與虞硯相識已久,可以說除了孟久知以外,裴朔是知曉虞硯秘密最多的人。
甚至有的事他比孟久知了解得都更清楚。
孟久知是安北侯的手下,約束頗多,可是裴朔卻不同,他好奇心重,且不喜按常理出牌。
當年虞硯在西北一戰成名後,裴朔便對這位戰神感了興趣,暗地裡查了不少事。
查的結果就是,他千裡迢迢去了涼州,跟安北侯相識,後來成為了有些交情的朋友。
有一天,虞硯失蹤了。裴朔在山上找到了他,背著在衣冠塚前跪了幾天幾夜早已發起高燒的人下山,又把藥給他灌下。
虞硯後來把過去的痛苦都忘了,整個人性情大變,裴朔其實挺羨慕的。
總好過他自己,什麼都記得,卻也什麼都記不清楚,活在糊塗裡,連自己想找的人在哪兒都不知道。
“明姑娘是個好姑娘,”裴朔的目光放遠,語氣豔羨,“若我也能……”
虞硯冷了眸光,手指放在腰間佩劍上,拇指慢慢擦過劍鞘。
裴朔收回目光,餘光瞥見男人的動作,嗤笑了聲。
“侯爺放心,在下不是那位先帝,對彆人的夫人不感興趣。”
虞硯淡淡抬眸,“你最好是。”
裴朔似真似假地說完這句試探的玩笑話,見虞硯當真沒有任何的反應,心中愈發感慨。
看來這情與愛力量之大,是他難以想象的。
“此來涼州所為何事?”
據虞硯所知,裴老夫人近來不太好。裴朔從小被老夫人帶大,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這裡。
說起此行來西北的目的,裴朔歎了口氣。
“外祖母的身子愈發不好,她最近總是翻看我母親生前的手記,裡麵總是提到涼州,所以我就來看看能不能……”
能不能找到什麼叫人意外的人或物。
“她上月過完壽辰,我陪了她幾日就往這邊趕。儘管希望渺茫,可我還是希望她老人家能沒有遺憾。”
“家中有舅舅與舅母照顧,但我的時間也不多,若一無所獲,還需儘快再趕回去。”
虞硯還不擅長關心彆人的家事,聽罷隻點了點頭。裴朔也習慣了好友這幅冷冰冰又無情的樣子,也沒有多計較。
他搖了搖扇子,望著遠處的月門,嘀咕了聲:“成了婚就是不一樣,連書房都不能進了。”
豈止是不能進,就因為書房中現在有佳人在午睡,他連院子都不能進。
裴朔還未聽說過有哪位大人家的夫人能隨意睡在商議公事的書房裡。
安北侯寵愛夫人甚至到了可以為她委屈自己、委屈旁人的地步。
他們都得乖乖等著那位佳人睡醒、睡夠了才行。
最可氣的是他趕了幾夜的路,到這邊隻換了身衣裳,連覺都沒睡就來看虞硯,結果虞硯無情地把他堵在門口,不許他靠近院子。
兩個大男人頂著盛夏正午的烈日,站在院子門口聊天。
“你身上這衣裳——”裴朔嫌棄地撇嘴,“花裡胡哨的,你何時愛這麼豔麗的顏色了?不是你的風格。”
虞硯微勾了唇角,負著手立在油鬆樹下,眉梢眼角皆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極好。
“嬈嬈為我挑的。”
裴朔額角抽了抽,“行,知道了,閉嘴吧。”
“她說我從前的衣裳顏色都太過沉悶,她又知道我不喜淺色衣裳,所以就挑了些鮮豔的。”
裴朔:“……我叫你閉嘴沒聽到嗎?”
虞硯把佩劍挪了挪,露出了他腰間佩戴的那個荷包。
鳳眸稍揚,嗓音愉悅:“嬈嬈親手縫製的。”
他瞥了眼裴朔腰間的配飾,諷笑道:“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無新意,更無心意。
哪裡像他這個,全天底下僅此一個,價值連城,還傾注了滿滿的愛。
裴朔突然覺得眼前酸臭熏天,他攥緊了拳頭,深吸了口氣,沒來得及說話,又見虞硯抬了下手。
很刻意的動作,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冠。
裴朔一言難儘道:“發冠也是明姑娘給你戴的?”
虞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說,這不是廢話?
他見對方詫異震驚少見過怪,彎了下唇,故意又晃了晃手腕。
裴朔這才看到這個腦子有病的男人是什麼意思。
所以重點是在手上!
金色的什麼玩意兒啊那是?好像是個鈴鐺?不能吧!
安北侯大概是被人奪舍了,絕對不是裴朔認識的那個安北侯,那個整天都好像彆人欠他八百兩銀子的棺材臉絕不會露出這樣欠打的表情!
明家兄弟跟在孟久知身後走進院子時,就聽到虞硯的下一句——
“這鈴鐺,也是一對。”
再一次受了刺激的明卓錫:“……”
啊!可惡!
這已經是明卓錫最近幾日不知多少次聽到虞硯炫耀了!在秦家聽到過,在軍營也能聽到他到處說,來到他府上也不能幸免!
明卓錫決定從今日起,不再崇拜他了!!
虞硯晃了晃手腕,突然想起來什麼。鈴鐺是一對,這衣裳……也該是一對才是。
回頭再做一身一樣款式的,送給嬈嬈一起穿。
這般想著,男人如沐春風般滿足地笑了。
明家兄弟今日來是被秦氏打發給明嬈送東西的。
“姓沈那個富商又去給秦姨送東西,東西扔在宅子門口就跑了。”明卓錫冷笑道,“他倒是聰明,知道秦姨家沒幾個家仆,沒辦法找人把這麼多東西給他退回去。”
秦氏節儉,也做不出糟蹋東西的事,她更不可能親自去沈府,實在沒辦法,還是把明家兄弟叫了過去商討辦法。
明卓錫跟明遲朗知道了秦氏的事,兄弟倆親自上沈府警告了一番。
沈南合還算講理,知道了秦氏果真非單身後,震驚之餘,遺憾地放棄了。
雖然不能再與秦氏有何瓜葛,可是沈南合顯然還沒有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