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薛梅初快步急奔上前,又在看到她母親衣衫染血的時候,身形不穩起來。
她跪到了大夫人麵前。
大夫人在剛才薛大老爺極重的殺意之下,雖然被孫元景堪堪保住一命,可眼下失血昏迷,人事不省,就如同是被殺死了一樣。
無人言語,隻有四郎叫了聲“姐”,但薛梅初就好似沒聽見一般,她隻是看著母親毫無血色的臉龐,跪在雪地裡拿起母親冰涼的手,放到了自己臉上。
一息,兩息,天地寂靜無聲。
但下一息,她忽的站了起來,從大夫人袖中拿出一把藏在其間的匕首,直直往大老爺院中而去。
她的腳步堅決有力,一下下才在雪上,腳下的雪都似萬分驚怕一般,瑟縮著吱吱作響。
......
薛大老爺的院子。
庭院裡一顆名貴的梅樹梅花綻放。
地上殘留著大夫人濺出的鮮血,薛大老爺卻隻是看著那株雪中紅梅,仿佛百看不厭,一直看著,直到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院門口來了人。
薛梅初甫一出現,他目光就自紅梅上移開了去。
住著杖的身形立在簷下石階旁,他正了正身子,看著女兒走上前來,陰鬱的臉上眉眼柔和了下來,就這樣一直看著她,仿若這世間再沒了旁人,隻有他和眼前初雪一樣純白潔淨的人。
他緩聲開了口。
“怎麼才過來?我等了你許久,卻隻來了不相關的人。”
他這樣說,一步步走上前來的人卻沒有半分回應。
他並不以為忤,寬和得不像話,隻看著眼前的人,柔聲道。
“今日風寒天冷,你身子弱,經不得這些。”
他說著,朝她招了手,“過來。”
他解了自己肩上的披風,搭在手臂上等著她過來,眼眸中隻映了她一人。
她走得很慢,卻終於還是走到了他麵前來。
她今日恰穿了件紅豔如梅花的衣裙,他讓人給她做了許多這樣的衣裙,她每每穿著,這天地間再沒有人比她更美麗潔淨。
他禁不住伸出手來,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何時變得如此蒼老,可她的臉龐卻依舊嬌嫩如初。
他不由地用那粗糙蒼老的手,撫上她柔嫩的臉頰,但在指腹掠過她紅潤的唇時,渾濁的老眼卻忍不住放出些微的光亮來。
他撥上那唇,低頭情不自禁地就靠了過去。
“香雪,是你,香雪......”
然而他還沒能靠近半分,一把淬滿寒光地匕首,忽然向他刺了過來。
薛梅初手持匕首,狠狠的向眼前的人刺去!
可是她的匕首卻沒能刺進血肉之中,早在周圍等候的一眾道士,紛紛出手,他們口中的口訣咒術好似線一樣,無形地纏住了大小姐手中的那把匕首。
不管她多想用力,在這一刻,生生刺死眼前的人,
可卻被法術製住,無論如何都不能成行。
“啊——為什麼?為什麼?!”
她在無力之中尖叫了起來。
尖聲劃破寂靜的半空,所有人都徹底沉默了。
九姬亦沉默了。
她隻看著那個一直以來恭謹柔順的姑娘,從頭到尾,她唯一攻擊的兩個人,一個是玷汙了她妹妹的黃世騰,另一個便是眼前這個顛倒人倫、禁錮住她的“父親”,她為什麼不能行?
九姬手下攥得指骨劈啪作響,她忍不住轉頭問向了鐘鶴青。
“難道,那人不該死嗎?”
鐘鶴青猜到了她的反應,他低頭向她看去,看到她一張小臉緊緊繃著,眉眼之間已恨不得替大小姐薛梅初斬殺那人千萬遍。
他默了默。
“他是該死......”
然而他話沒說完,隻聽她徑直接了過去。
“那就讓他死!”
她話音落地,突然出手,將一眾道士做法纏住匕首的法術之線,瞬間齊齊斬斷。
法術線一斷,眾道士皆向後踉蹌了一步。
而薛梅初手中的匕首再沒有了法術轄製。
正這時,她渾身忽然爆發出一陣血紅色的光亮來。
平地陣陣風起,好像波浪一樣,一浪又一浪地向四周撲打而來,風浪裡灌了濃重的生腥之氣。
她殺戮的欲望在此刻到達了頂尖
有人高喊了起來。
“她是母主!”
又有人高聲提醒。
“母主欲望爆發,大家莫要被她身上散出的血波染到!”
一時間,眾人皆用法術護住自身,孫元景在薛四郎和鐘鶴青兩個凡人之間猶豫了一息,但九姬出手,一步擋到了鐘鶴青身前。
她周身金光四起,將鐘鶴青與她自己罩在了金罩之中。
眾人都施展法術避開母主欲望爆發的波及,可那個正是血波之術母主自身的姑娘呢?
血色的氣浪不斷從她身上擴散而出,那樣邪惡的術法根本不會顧及的人的死活。
她的七竅開始向下滴血,纖弱的身子撐著巨大的邪術,她痛苦地姣好的麵龐扭曲起來。
她再次將那匕首向臉前的“父親”,狠狠地刺去。
可是,她還是沒能刺到那罪惡的人——
隻見薛大老爺身上亦有血紅的光亮爆發出來。
那股血波的生腥之氣在一人的疊加之中,摧折梅樹,掀飛瓦簷,撞斷門梁,令整個薛家宅院好似陷入了鮮血澆灌出來的幻境裡。
明明是白日,半空卻顯出一輪影影綽綽的血月,仿若一隻懸在天上的血眼,冷漠而又戲謔地看向人間。
大老爺院外整個薛家,開始不斷有尖叫呼喊聲冒出,漸漸此起彼伏。
而血波的氣浪,令在場眾人都有些立不住了。
孫元景說糟了,“這不是一般的血波之術,這血漣漪有兩個母主!”
兩
個母主。
所以這薛家的血波之術(),才能在一月之內快速傳播百餘人?()?[(),大有向整個縣城漫延之勢;
所以兩位母主誰都殺不了誰,再大的欲望也隻能在相互對抗間,暫時克製下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薛家雖亂,卻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中了術的人還能在幻想中勉強如常度日......
眾人皆震驚不已,血波之術已是罕見,更不要說兩位母主的血波之術。
倒是鐘鶴青看著眼前的情形,沒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反應,他隻是緊緊抿了抿唇。
而同樣爆發的薛大老爺,卻看著眼前的人,嗬嗬地笑出了聲。
“香雪,香雪我的妻,你是要殺了我嗎?”
話音未落,薛梅初尖聲喊了過去。
“我不是香雪,我不是姨母!不是在嫁給你的半路上,死掉的未婚妻!”
但大老爺卻伸手向她抓去,眼眸中早已沒有了溫柔,隻剩下陰鷙的偏執與占有,仿如他若是得不到,便摧折殺死也好。
“你就是,你就是她!”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薛梅初,忽的一陣棕金光亮一閃而出。
九姬手下光亮陡然射出,一下將薛大老爺擊倒在地。
那人直接昏死了過去,而薛梅初也似在血波之術的爆發之中,再也扛不住了,亦倒地昏厥。
“姐!”四郎大喊了一聲,孫元景死死拉著他,才沒讓他闖出安避的罩子。
但又有道士在此時高聲提醒了一聲。
“血波爆發,薛家已經亂起來了,得儘快結束此術,不然薛家中人全會自相殘殺,直至無人生還!”
外麵不住有喊叫聲出現,孫元景隻能先急急分出一波人過去,製住薛家其他被血波影響到的中術之人。
但終止此術便要殺掉母主,令母主體內的母滴在母主死後主動析出,然後滅掉母滴,終結術法。
有人直接把話說了出來。
“得把這兩位母主全都殺掉!”
這話一出,四郎大喊了出聲。
“不要殺我姐,不要殺她!”
“可是,術法自她而起,她是母主啊......”有人道了這麼一句。
四郎眼瞳顫動,看著倒地的姐姐,看著那平素最是溫柔的眉眼,此刻扭曲地如同一個怪物一般。
“她是母主不錯,可是,她是自願成為母主的嗎?這邪術被人種在她身上,她有的選嗎?”
少年目眥儘裂,“憑什麼?這是憑什麼?”
“我姐姐從來沒有害過彆人,一姐跟她爭,她從來都是讓著,三妹自幼沒了母親,都是她時時刻刻陪伴,她對下人也從來都不高聲斥責,她能忍就忍,她能讓就讓,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肮臟的罪人......憑什麼還要死,憑什麼還要殺了她?到底憑什麼?!”
沉默許久的雙姒忽的落下了淚來。
她低聲喃喃,“是啊,憑什麼呢?”
() 而九姬則定定地看著倒在雪地裡,那滿身血汙之氣的姑娘。
她緩聲。
“不憑什麼......因為,她本就不該死!”
話音落地,她忽的轉身向身旁的男人問去。
“鐘鶴青,你有辦法,對不對?!”
她不知怎麼,就下意識地將希望寄托到了他身上。
她直直看向她,甚是忘了他隻是個不通法術的凡人而已,隻一心認為他一定有辦法。
但她就這樣看過去,看到他臉色有些微的猶豫。
九姬立刻出了聲,“你有辦法!”
可男人眉頭蹙了起來,目光亦落到她臉上。
“阿幺,那辦法頗為凶險......”
他沒說完,九姬也無意再聽,她心裡隻重複響起兩個字:果然。
他果然知道,果然如她所希望的那樣,沒讓她失望半分!
“我無所謂,你隻要告訴我,是什麼辦法。”
但他又是一陣猶豫,九姬瞪了他。
“鐘鶴青,彆磨蹭了,快說!”
男人看著身前還未恢複好身體的人,無奈地深歎了口氣。
“......我自接手此案之後,便翻閱了與此相關的妖書和典籍,確實曾見到了一處或可以保住母主的辦法。”
他說此法,是先用水月幻憶之術,將母主過往的記憶引出來,翻找母主記憶,在其中尋到母主被種下血漣漪母滴的時刻。
然後將母主記憶中的母滴取得,以記憶幻影來引種在母主體內的真正的母滴,將母滴引誘而出,則如同母主死後母滴析出一樣。
隨後,粉碎母滴,終止術法,而母主則不必非死不可,但因其到底以身承了邪術,能否活命全看天意。
水月幻憶之術非是極難的秘法,在妖界也並不罕見,但因為作用的人身上種有血漣漪的母滴,此物極易乾擾施術者心智,稍有不慎便會被反噬其身,輕則吐血內傷,重則走火入魔。
邪術到底是邪術,怎能輕易解得?
但九姬直接開了口,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我願一試。”
話音落地,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都變了一變。
隻有鐘鶴青,眉頭深深壓了下去,眼中的焦愁幾乎掩蓋不住,可他隻能看著她把安避的法罩留給了他,隻身走出了法罩,走到了薛梅初的身邊。
雪花自血月隱現的半空飄落下來,不知是否被血光所映,也現出幾分染了血色的模樣。
九姬輕念口訣,催動妖力,做法開始。
約莫過了小半盞茶的工夫,邊自大小姐薛梅初身上,緩緩升起一陣薄薄的水霧幻影。
水霧彌散開來,散在庭院半空。
眾人皆看去,看到那水霧變幻無限,漸漸幻化出陰晴圓缺、人影來去、草木枯榮......這是那姑娘短短十幾年的全部記憶。
......
她出生的時候,是
蓮花滿池的盛夏。()
但她的父親薛家的大老爺看向她,莫名就看住了,穩婆在旁邊說著吉利話,也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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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快給咱們大小姐取個名字吧!”
父親又看著她怔了一會,然後給她取了名。
“就叫梅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