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
四郎嘶聲喊去,但是他的姐姐卻沒能醒來。
他眼中猩紅一片,忽的撿起了薛梅初掉落的匕首,朝著薛大老爺而去。
“我要殺了他,讓我殺了他!”
他失控地要向前撲去,身上爆發的欲望引動了波散而出的血波,一陣陣風浪中血腥氣更重了。
“那薛四郎再這樣下去,也會中血波術!而且他這般會波及到妖主殿下......”
有人急急道了一句,但話沒說完,九姬已被波及到身上,嘴角倏然流出血來。
不光是被薛四郎的殺意影響,更是她自己看了這水月幻憶裡薛梅初的經曆,心中生出的波瀾。
鐘鶴青直直叫了她。
“阿幺,氣沉丹田,穩住心神,凝力術法之上不要分心!”
他說完,轉身叫了孫元景,“把薛四郎拉回來!”
孫道長方才與其他幾位道士已經使出法術纏住了他,眼下更是將他火速拉回了安避罩中。
“薛四郎,你要穩住,不然你姐姐和妖主殿下都會出事!”
至少在找到母滴之前,一定穩住。
薛四郎恨極,但在這話裡,隻能生生忍了下來。
九姬屏氣凝神,口角流出的血止住了,而水月幻憶變幻出來的影子,又開始繼續流轉:
四郎走後,家裡唯一能跟薛梅初說話的,隻有年幼喪母的三妹薛如芙。
姐妹二人相依為命。如芙是直爽的性子,有什麼便說什麼,她見大姐總是鬱鬱寡歡,便來問她。
“姐姐是有什麼心事嗎?若是不便同妹妹說,那便去告訴眠水娘娘。隻不過信奉眠水娘娘,便不能信奉城隍爺了,這是規矩,可眠水娘娘真的很靈的!”
薛梅初起初是不信的,也不覺得自己能走出這個院門,但如芙去求了那個人,那人起初也不願意,但如芙去了多次,他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反而答應了。
她出了家門,而第一次進到眠水之畔的神女殿內時,她莫名地就像把那些不可告人的事,都說給這位神明聽。
凡人解不了的死局,神明是否能投下半寸生機的目光?
那天她跪在神像前訴說了許久許久,她把那些難言都說了出來。
殿內靜悄悄的,神像無有反應,就在她心裡安慰自己,能出門一趟、訴說一場已是天恩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身前的蒲團上,出現了一隻質地特殊的鐲子。
隨後大殿裡響起一個無波無瀾的女子的聲音。
她看不到人,隻聽到了聲音在大殿內回蕩。
“戴著吧,那人不會再動你。”
這一句猶如天籟,薛梅初顫抖地拿起那鐲子戴在了手腕上,那鐲子外熱內冷,好似自其中生出一股特殊的氣罩,將她護在了其中。
自那之後,她的日子好過了不知多少。
可母親還是瘋著,四弟離家之後不肯再要家裡
的錢,她全然不知他去了何處,過怎樣的日子。
她恭敬地全心信奉著眠水娘娘,雖然她多半時候都不能出門,但一有幾乎,她必去神殿內進香。
有人說眠水娘娘不是神,是妖,可那又如何,她在她眼裡就是唯一的真神。
可如此信奉了近一年,那天她跨入神殿裡的一瞬,那神殿突然黑了下來,她嚇了一跳,想要快速向後退去,卻發現殿門全然不見了,目之所及儘是昏暗。
她不禁害怕地手下發顫,但黑暗裡卻出現了一個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聲音,全然不知之前出現過的眠水娘娘的聲音。
“彆怕,我隻問你一個問題。”
“什、什麼?”
“你想不想殺了你那惡鬼一樣的父親?”
話音一落,她倒吸一氣。
可這個問題一出,她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而黑暗中的聲音讀出了她的心聲。
“既然你想,那便過來,到這兒來。”
話音落地,黑暗之中騰得亮起一個血紅色的光來,如無根之萍浮在空中。
她不知怎麼,腳下就不由自主地往那紅光而去。
黑暗中的聲音還在不斷響起。
“過來吧,過來吧,你隻要走過來,就能把那惡鬼除掉,能讓你母親清醒,還能把你大哥複活,過來吧,這兒什麼都有......”
什麼都有,皆是她心中所願。
她禁不住地就向那紅光走去,但卻就在快要走到的時候,心中突然顧忌起來。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若真有,又該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不由地顫聲問了這個問題。
那黑暗中的聲音微頓,然後才極輕地回到了她。
“代價就是,所有人要麼一起在幻想中活著,要麼,一起死去。”
薛梅初一聽,瞬間清醒了幾分。
這裡有邪術,要讓所有人都死去!
她轉頭就要跑出這片黑霧,可黑暗中確有一雙手伸了過來,一把將她抓到了紅光之前。
她拚命掙紮,但那雙手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抵抗的,反而被看上了手腕上的鐲子。
薛梅初忽的想起那鐲子的特殊功用,然而,那暗中的手卻催出一陣青氣,青氣圍著那鐲子,生生從她手腕上取了下來。
“這可真是個好東西,不若我用旁的好東西與你交換。”
他說著,另一隻手虛空一幻,手上有什麼東西,忽然變成了與那鐲子一樣的鐲子。
薛梅初還沒反應過來,那假鐲子就被戴到了她的手腕之上,下一息那假鐲通體冷熱變幻起來,龐大的妖力遊走其間,薛梅初當即被衝得失去了心神。
她的眼睛空洞洞地睜著,沒再有了言語和反應。
庭院裡。
孫元景看到那磅礴的妖力攝住大小姐心神的一幕,瞬間反應了過來。
“她手上的假鐲子,是承
接血漣漪妖力之物!”
這麼龐大的術法必然要有妖力支撐,而薛梅初手上的假鐲子,便是能把妖力傳到薛家宅院內,持續不斷地撐起這邪法的物件。
而他說完下一息,水月幻憶的影子便逐漸變得通紅起來,那滴懸在半空的紅光急速縮小,縮成了黃豆大小,漸漸從半空飄起,朝著薛梅初眉間滴落而去。
此時此刻,那已不再是引誘人的紅光,而是真正的血漣漪的母滴!
九姬見狀,立刻要去取得這母滴的幻影,可手伸出去,卻隻在水霧裡抓了個空。
鐘鶴青出聲叫住了她。
“阿幺莫急,先將大小姐的記憶定於此處,然後慢慢消掉水月幻憶之術。”
他說出口,九姬便按照他所言定住了此景,然後開始緩慢減退維持術法的妖力。
“對,就是這樣,再慢一點。”
他說要先消去最外層的幻影水霧,“書中記載,從外向內,層層消減,一定要慢,千萬莫要慌亂消去了母滴的幻影。”
他替九姬緊緊盯著那幻影,見她手下精準無誤,把外圈的層層水霧都消減下去。
“最後,隻留下那母滴的幻影持在手中。”
他話音落地,九姬就已經把其餘幻影水霧全都除掉,隻剩下了那黃豆大小的母滴。
“然後呢?”她根本不必回頭看他,隻全心全意地以妖術持住母滴。
鐘鶴青也半分沒讓她失望。
“把母滴幻影置於大小姐眉心之間,那母滴是從此處入,便也會自此處而出。”
他說完,九姬已將幻影貼合過去。
庭院裡風絲都停了下來,能否引出真正的母滴,就在這時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九姬嘴角又溢出了血來,妖力快要持不住那幻影的時候,薛梅初的眉心,一滴鮮紅至極的血滴緩緩滲了出來。
眾人皆緊緊盯著那刺目的血珠。
就在它完全滲出的瞬間,九姬手中金光迸出。
刹那間,母滴碎成粉末,消失不見了。
庭院裡陣陣波動的生腥之氣,登時散了大半。
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但是鐘鶴青,卻隻緊抿著雙唇,看向那嘴角流了血的人。
她是毫不在乎這點反噬之傷的,反而笑了一聲,仰了下巴,回頭看了他一眼,道。
“你方才說得那麼凶險,我還以為多厲害呢。”
男人皺眉,沉默不言。
血波之術停了一半,另一半還在那薛大老爺身上。
對於他,沒人想救,直接在他死後等母滴析出就好。
可九姬卻道,“方才在大小姐記憶裡,沒能看到施術者的身影,太可惜了。不若再從那薛大老爺記憶裡找找看。”
她說完這話,不等鐘鶴青反應,便朝著薛大老爺也使出了水月幻憶之術。
薛大老爺出身本地的富貴門庭薛氏,他母親是父親的元配,但卻在他十歲那年,就在
上山進香的路上橫死山間。
他母親渾身發青,七竅流血,死狀詭異。道士們都說,是妖物作祟,要報到道錄院,懸賞去捉拿妖物。
他不懂這些妖鬼的事是真還是假,但不管是什麼作祟,他母親都回不來了,而此事也確實沒了下文。
父親沒過半年就續弦了旁的女子,唯一的姐姐也在不久後得了急病沒了,他喪母之後的日子陰暗渾噩,直到在隔壁縣親戚家中習武時,遇到一位姑娘,名叫香雪。
她就像她名字最後一個字那樣,純潔無瑕,她再不是那等嫵媚妖嬈的女子模樣,更不會隨意拋頭露臉,她乾淨極了,也在他眼裡完美至極。
他對她幾乎是一見傾心,待他到了十五歲便央了父親前往求娶,父親雖然覺的那姑娘家門第偏低,但挨不住他一心要娶,便應了他,但同時也讓他到軍中磨煉,練出一番本事來才能迎娶。
他跟香雪定了親,也去了軍中磨煉,可到了迎娶香雪的那日,端氏縣突然來了一夥流寇,到處殺掠,竟都殺到了薛家來。
他隻能脫下喜服,提刀上陣,但他殺光匪賊前去迎娶香雪的時候,卻發現匪賊根本不止一路,整個送嫁隊都中了土匪埋伏,死傷殆儘。
但他一直沒有找到香雪,忽的聽見山林裡有女子尖叫。
他心神一震,奔上前去,隻見幾個賊人正圍著一個女子,而地上枝頭都是被撕爛的大紅色喜衣。
那一瞬,他愣住了,直到有匪賊發現了他向他提刀砍來,他瞬間紅了眼,幾息的工夫就把所有賊人全部砍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