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驟暗,陰風呼號。
九姬還沒弄明白,此番來的是妖還是鬼,但不管來的是什麼,先拔劍再說。
在場除了鐘鶴青都亮出了手中兵刃,準備對付一番。
誰料冷風在幾息之間都散了去,地上飛沙滾石停了下來,天光複亮,什麼也沒來。
老道長道了一句。
“看來沒往我們這處來,轉道走了,往旁處去了。”
他說此妖鬼行蹤不定,時常胡亂飛越一番,嚇得眾人冷汗連連,他卻隻哼笑兩聲就去了。
九姬聽得皺眉,問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
“此物到底是妖還是鬼?”
老道長認真地告訴她,“是妖鬼。”
九姬:“......”
這不等同沒說嗎?
鐘鶴青見她呆愣著無語,暗笑一聲,道。
“人死後,魂魄若未能牽引入輪回,逗留人間便是鬼。這是人變成的鬼,若是妖的魂魄逗留,那便是妖鬼了。我想老道長指的是這種妖鬼吧。”
老道長俗家姓李,李老道長見這位年輕官員如此有見識,連番點頭。
“正是這個意思。”
這話可引得九姬和雙姒都挑了眉。
妖不同於凡人,凡人的魂魄係於肉身之上,肉身隕滅則魂魄脫離。
妖的魂魄則係在妖丹之上,一旦妖丹消無,則立時魂飛魄散。
魂魄散於天地之間,妖之所謂輪回,便要等到魂魄重新聚於天地之間,並非似凡人一般自冥界往生。
所以對於妖而言,魂魄在死後會散落,怎麼會聚合著飄蕩而成妖鬼呢?
雙姒道了一句,“除非是用了某種妖法,在妖死之時,囚困其魂魄於某處,令其不能自然而散。這可是違背天道的術法,被困的妖約莫要受天道反噬,痛苦不堪吧?”
九姬順勢問向李老道長。
“您知道這妖鬼平日都在何處嗎?”
李老道長往州城北麵的山上指去。
“他多半是自山中而出,但具體在何處,我等也尋過許久,似是一直在變,未有定論。”
“那此間流傳此妖鬼會針對命格極陰之人下手,是真的嗎?”鐘鶴青問。
李老道長倒沒有立刻回答,他仔細想了想。
“這話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好似這妖鬼來了此地不久,就有了這話。此事找不到源頭,但你們有沒有聽說一種罐中妖鬼?”
“罐中妖鬼?”鐘鶴青道,“將妖之魂魄囚困於罐中,形成妖鬼之後,可相隔數裡之外取人魂魄的那種?”
上古凡人先民尚有巫術普遍存在的時候,妖界妖族還散落各地,妖們多受到巫人驅策,各種妖鬼時有存在。
可如今凡人早就失去了巫力,妖界也將妖鬼相關術法全都列為禁術,甚是罕見了。
不過眼下,李老道長說。
“此妖鬼身形輕巧靈動,每次
出現都忽來忽去,伴隨一陣黃色光亮,我們道觀裡曾有人頂住妖氣看過一眼,見黃光之中,隱約有狸奴模樣。”()
雙姒聽得一愣,她神色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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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是狸奴嗎?”
李老道長自然不能確定,“隻是神態動作像狸貓罷了,虎鬼、獅鬼、豹鬼,都是有可能的。”
雙姒默了默,孫元景悄悄看了看她。
但李老道長卻說起了陰命之人。
“我們這裡確實有一位賣油的劉老婆婆,是個極陰之命。傳言流傳開來,她便驚怕地前來尋了貧道,貧道掩著她躲藏了起來,眼下還沒讓那妖鬼尋到。”
“那她為何不離開此地?”
李老道長聞言嗤笑了一聲。
“我們這位知州大人,說妖鬼要吃她,她便該老老實實獻祭,這樣對大家都好。不許她離開穎陳州!”
九姬聞言,隻想立時把那知州捉來先祭了再說。
不過鐘鶴青卻聽出了另外的門道,他追著那陰風離開的地方看去。
所以這妖鬼,也是東方氏與虎族置於此地的嗎?
......
天色漸暗,黃風卷席著枯枝草葉,伴著呼嚎之聲自山下的村莊掠過,一無所獲之後,返回了山間。
掠過片片山林,越過無人村落,最後鑽進了荒廢許久的村後祠堂裡。
那祠堂早已破敗不堪,黃風裹挾飛沙走石而入,幾乎要將房頂整個掀開。
可比起在外麵山野鄉村裡,驚嚇凡人時的威風,此時在這破敗祠堂裡,這股黃風卻好似要被撕裂一般,痛苦不安地東奔西突。
風中的呼嚎漸漸變成了壓抑地痛呼,似是萬箭穿心卻尋不到拯救之人,祠堂之內所有東西都摧折倒地,而黃風之中的魂魄哀嚎不止。
就在這時,又腳步快跑著上前,在門外牆下停了下來。
接著一隻小手從牆外自狗洞伸了進來,忽的將一隻紫金色的圓肚罐子,放到了祠堂裡來。
罐子放進來,甫一打開上麵小蓋,那陣黃風頓時湧了過來,往那淺窄的小罐裡湧去。
仿佛那罐子裡有可以消除痛苦的良藥溫床,不過須臾的工夫,黃風消失無影,隻剩下罐子震蕩著在地上打旋,自己蓋上了蓋子。
東倒西歪的祠堂門被人拉開了一條小縫,眼見著祠堂內安靜了下來,來人推門小心走了進來。
那是個五六歲大的男孩,臉上臟臟的,穿著一身破了洞的薄棉衣,他見著狗洞旁邊的紫金罐在輕微的震蕩打旋後,逐漸沒了動靜。
小男孩大鬆一氣,快步上前,小手輕柔撫摸著罐子,見罐子似是回應般地扇合了一下蓋子,又連忙將罐子揣進了懷裡,用瘦小身軀的體溫將罐子暖了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阿鬼哥哥!”
罐子輕輕顫了顫,似是最後回應了男孩,然後一動不動地,陷入了沉眠之中。
男孩長長出了口氣,獨自抱著罐子,坐在祠堂歪斜的牆角裡。
() 外麵寒風獵獵,他默默抬頭看向房頂坍塌露出的寒冷夜空。
*
李老道長的道觀裡,收滿了無家可歸的人,以至於想要給鐘鶴青他們騰個坐下吃茶的地方都沒有了。
鐘鶴青全然不介意,隻是細細問了他這穎陳州的事。
這是正經的凡間城邦,又沒有什麼充沛的靈氣,沒形成妖坊妖鎮,原本也隻住著些零散的妖,與凡人無擾,
但後來此地災害不斷,想要過安穩日子的妖也跟人一樣都搬走了,反而來了許多“妖魔鬼怪”。
李老道長說,“我在這許久,終於讓我發現,這鼠疫源頭也好,還是夜間鬼哭狼嚎的聚處也罷,其實都在那後麵山頭的山莊裡。”
他抬手往道觀東北方向上的山頭指去。
山中早就黑暗一片,但那山頭上的山莊卻高燈亮起,好似陰曹地府,在黑暗中陰惻惻的。
鐘鶴青略作思量,“那是東方氏的山莊嗎?”
東方氏在穎陳州,陸陸續續下了七成以上的山頭。
李老道長點頭,“是東方家的。我多次想要進去一探究竟,卻發現外麵豎著不知多少層結界。”
他說更離奇的是,“我繞著那山莊外層結界,想轉一圈看能不能找到突破之口,你們猜如何?”
“如何?”九姬忙問。
李老道長說道,“我竟然在山裡轉了整整五天!那山莊外的結界根本不是裹著山莊的,而是把周遭附近三個山頭,連同裡麵的山間穀底都囊括了進去!”
這樣大結界,都能把三個東京妖坊裝進去了。
九姬訝然。
李老道長不愧是在此地留守許久的老道士,他低聲哼了一聲。
“此前穎陳州周遭鬨過幾次匪賊流寇,東京城還專程派了兵緝拿,後來找不到人不了了之。他們不知道,曾不止一次有流寇出現在這片山裡,然後全都消失到了結界之中。”
話音落下,眾人相互對了眼神。
“這結界全然進不去嗎?”鐘鶴青問李老道長。
李老道長搖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