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忽然一顫,黃色的光亮乍然亮起,直直向蜀祿衝了過去。
這一衝飛沙走石,祠堂院內外昏暗冷凝,男孩被當即鬆開了去,重重跌在地上。
而蜀祿也被這股狂風吹得鬢角碎發飛起。
他迎風感歎了一聲,“不愧是虎族的長老們親手煉成的妖鬼,果然不同凡響。”
可再厲害隻是妖鬼而已,沒有妖的原身和妖丹,隻剩下一隻罐子維持魂魄不散,蜀祿還能害怕了不成?
暗紅色的光亮如同千萬縷絲線一般,瞬間向黃風之中穿了過去。
這一穿,黃風被打散開來,風力也被壓製而下。
這時,蜀祿忽自手中幻出一件靈寶來,那靈寶自他掌心騰空,變成九日當空的金色太陽形狀。
整整九個太陽將此間的昏暗與寒冷瞬間驅散開來,而日光裹挾著熾熱,直直向黃風中心照射而去。
這一照,黃風裡的身影漸漸顯現了出來。
魂魄如風絲,可在九日之下投出了他原本的肉身影子。
蜀祿看去,看到了一隻缺了半邊耳朵的貓。
“嗬嗬,原來是隻貓妖。虎族怎麼不把貓妖全都弄死,煉成妖鬼?那可就解了我心頭之恨了......”
話沒說完,貓鬼竟然突然從半空的九金陽下,向蜀祿撲了過來。
蜀祿沒想到他還能在這等情形下反撲,魂魄忽的被貓鬼猛吸一口,他隻覺得魂魄被撕咬掉一塊似得痛了起來,妖丹也顫了一顫。
蜀祿又氣又恨。
他們鼠族一直被貓族壓製也就罷了,連個貓鬼都敢欺負到他頭上來。
蜀祿一狠,加持法力往那半空懸著的九金陽注了過去,九個日頭光亮瞬間大盛,似乎要將人瞬間烤乾一樣。
那黃風鬼魂登時尖叫了一聲,影子縮成了一團,極力想要往罐中躲去,都沒了氣力。
男孩早就嚇呆了,但看著鬼魂這般模樣,悶頭就要朝著蜀祿撞去。
蜀祿根本不把一個凡人小孩放在眼裡,手指一動,男孩摔倒在了地上。
他法力加持這九金陽,走到了貓鬼所在地上的影子旁。
“你如今落在了我手上,就彆想再弄什麼陽奉陰違的事情。”
他睥睨著地上的暗影,“虎族放你出來,是讓你替他們吸走二十四條純陰之命。”
但他接手貓鬼的時候卻聽說,這貓鬼十分不老實,二十四條陰命剛剛在罐中聚齊,他竟然偷偷摸摸地吞掉了其中一條。
妖鬼吞掉陰命並不是容易的事情,自身也會遭到巨大的反噬,以至於痛苦難耐。
可更重要的是,這二十四條陰命是虎族接下來施展大陣的關鍵,好不容易才集齊的這些命格魂魄,眼下少了一條,大陣就不能運行而起了。
虎族長老自然狠狠地教訓了此妖鬼一番,可陰命卻還需要他吸取貯存,幸而在穎陳州打聽到,此間有一個賣油婆,是個稀罕的極陰之命。
雖然這賣油婆婆不再是青蔥少女,上了年歲極陰的程度便不夠了,但大事即將到來,也顧不了許多。
虎族的長老有事臨時離開,讓蜀祿接手罐中妖鬼,早早把二十四條陰命集齊。
不知消息怎麼散布了出去,那賣油婆東躲西藏,而這罐中鬼雖然成日在村鎮遊蕩,卻始終沒有找到弄到這第二十四條命。
蜀祿忽的伸手,把什麼扣在了妖鬼的魂魄之上,隻見那影子裡,缺了半隻耳朵的貓兒,脖頸上纏繞住了一圈一圈的繩索。
“我知道你在鬨什麼鬼,不就是拖延嗎?我告訴你,你一日不吸來那第二十四條陰命,這魂鎖的纏繞便會緊上一層。”
他陰惻惻地笑起來。
“我勸你莫要再在我眼下耍把戲,早日把陰命集齊,不然有你罪受!”
他說完,那魂鎖發動,影子裡的貓兒像是被扼住了喉頭,連痛呼之聲都扭曲起來。
蜀祿卻揚天長笑而去。
“快些吧,識時務比什麼都強!”
暗紅色的鼠影消失在了半空裡。
魂鎖仍舊死死勒著本就隻剩下魂魄的貓鬼,貓鬼痛苦地扭曲,男孩低聲喊著“哥哥”,想要上前卻又不敢,直到魂鎖的發作停了下來。
他急急忙忙拿出罐子送了過去。
狂風呼嘯,魂魄低吼著鑽進了罐子中。
不知是不是被惡人折磨了這一番,今次魂魄在罐中一直不安,小小的罐子抖動不已,男孩死死抱在懷裡,半晌才察覺罐子安靜了下來。
“是不是很難受?”男孩道,“哥哥你方才不該出來的,若是一直在罐子裡,他不一定就傷的了你!”
他急著說完,卻聽見罐中人嗓音沙啞地開了口。
“不......”
那沙啞的嗓音裡滿是不甘,好似每說一個字都痛苦不已。
“堂堂七尺男兒,肉身被摧毀,魂魄被拘禁在小小的罐中,難道我還再討好他苟活嗎?!”
他不要苟活。
虎族要發動大亂,二十四條陰命便是關鍵。
其中一條陰命是他故意吞下的,缺了一條,虎族便不能依靠此發動禁術。
他還讓小男孩在穎陳州散步妖鬼要吃極陰之命人的留言,讓那賣油婆婆好生藏起來,不要被他找到。
但他沒想到,這次換來控製他的鼠族的妖,如此的心狠手辣,逼著他必須找到那賣油婆。
扣在他魂魄上的魂鎖幾乎,要將他生生扭斷。
每說一個字都痛苦極了,罐子震顫不止。
男孩悲傷地流下了眼淚來。
人人都怕妖鬼,人人都防著妖鬼,但他的命確實妖鬼救下來的,不然他早就死在寒冬臘月裡了。
妖鬼不是鬼,是哥哥,是恩人!
但他還隻能看著恩人如此痛苦。
“我不能摔了你的罐子嗎?哥哥還不如徹底死了投胎,也好過被他們欺負,受這樣的罪!”
妖鬼是身死之後魂魄被拘煉成的鬼(),而魂魄被囚禁在罐中的每一天⒖()_[((),都是那麼的痛苦難忍。
自是這是妖界特製的罐子,男孩隻是個普通的凡人小孩。
“你摔不碎的。而且我,還有事沒做完......”
“什麼事?哥哥你還有什麼事,我來替你做!”
但囚困的魂魄受到過巨大的損傷,吞噬陰命更是令他每日都在遭受天道的反噬。
罐子震顫了起來,他努力去回想他的事,卻想得頭痛欲裂也沒有答案。
“到底是什麼事?我想不起來了,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我是誰?我是誰?!”
男孩連忙叫住他,緊緊地抱住罐子。
“哥哥彆想了!彆想了!你快睡下吧,睡著就不痛了。我來給你講故事,講貓山上的故事!”
他抱著罐子躲進祠堂的小角落裡,那是一人一鬼最熟悉的地方。
男孩安撫著罐子開了口。
“從前有一座山,山裡全是貓貓,貓建成了鎮,建成了城,大街小巷裡全是貓,有黑貓、狸貓、花貓還有金貓、白貓......”
罐子裡安靜了下來。
不知為何,每次講到貓山貓城,說到金貓白貓,就好似有特殊的功用的藥草一般,撫慰下了鬼身的疼痛,令他又歸於安靜之中。
罐中哥哥睡了過去,小男孩抱著罐子,也蜷縮在角落裡閉了眼睛。
*
三山山莊。
李老道長用了調虎離山的辦法。
他讓道士們從山後的結界,試圖往裡麵闖入。
這一闖,自然引得裡麵的人聚在了結界的邊緣。
而九姬他們則繞到了鐘鶴青記憶裡進入的側門門口。
側門就幾個守衛但並不多,許是因著入口陣法複雜的緣故,守衛也隻是尋常凡人。
九姬手下稍微一動作,就把這幾個凡人弄暈了去。
鐘鶴青他們直接進入到了入口的陣法中。
就按照記憶裡進入的模樣向裡麵走去,迎門牆、盆景、假山,來來回回走了幾遍,前麵豁然開朗。
眾人一步走了出來。
進來了!
但他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九姬和孫元景分彆護在鐘鶴青兩側。
因著雙姒病倒的緣故,九姬說什麼都隻留她在下榻處歇息。
隻他們三人,倒也行動靈巧。
這三山山莊的裡麵,和鐘鶴青記憶頗有不少差彆。
許是之前尚未建好的緣故,眼下早就建成十多年,裡麵的人不少,來回走動著各做各的事情。
這裡大多數都是凡人,但九姬也敏銳地察覺到了裡麵也有不少妖。
而這三山山莊和外麵最大的區彆在於,外麵穎陳州的靈氣,稀薄到幾乎沒有,李老道長他們也正是因為這個,多年功力無法進階。
可是三山山莊的內部,層層結界之內,靈氣濃鬱到隨風撲麵
() 而來。
“他們從哪裡弄來這麼濃鬱的靈氣灌在這裡?”孫元景不太能想象出(),這些靈氣從何出移來。
九姬卻覺得未必是移來的。
會不會這裡本就是個靈脈出口(),像山之阿的眠水一樣,但被層層結界封存在裡麵,外麵根本無有察覺?”
她這麼說完,鐘鶴青就點了頭。
“虎族既然能盯得上眠水下的靈脈,那麼,說不定也早就盯上了凡間。”
這一說,孫元景也反應了過來。
“是啊,穎陳州受災不斷,東方氏在此收地,眼下還用鼠疫驅逐此地最後的百姓,奪走他們的家園,會否,就是和虎族進行了交易。趕走這裡的人,讓虎妖們占了這新有靈氣湧出的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