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記憶回籠,九姬總是平靜的心湖,在這一瞬間波浪滔天。
龐雜而翻湧的複雜情緒在心口溢出。
父親、大哥、一哥、二姐、四姐、五哥、六哥、七哥,金吾......
琥尊說她殺了他弟弟,要她一命換一命。
她現在倒是想問問他,她身邊這麼多條命,琥尊要拿什麼還?!
更不要說,還有在家裡等她的那個人。
“我知道琥尊在哪裡了。”
他躲不掉。
九姬話音未落,人便倏然消失。
甚至賀蘭亭都沒來得及再跟她說上句話。
她走得太過急促,但賀蘭亭也知道,每浪費一息,那虎毒便會吞掉那位少卿不知多少日子的陽壽。
凡人總是那麼脆弱,可他們又那麼地聰慧溫柔,讓人忍不住就動了心。
賀蘭亭站在桃花樹下,靜靜看著她新建起的複活法陣。
這一次的法陣裡,他不再懸著,隻是默然躺著,就好像一不留神,睡在了桃花盛開的樹下一樣。
“為什麼拚命想要留住的時間,卻總是那麼難以留住呢?”
就像流沙一樣,越是緊攥,流得越是無影。
賀蘭亭看著她的新法陣,看向法陣上麵懸著的半顆眾願之淚,最後看向了陣裡的人。
“叢雪,你......還會醒來嗎?”
複活陣法裡,無人回應。
*
九姬離開了眠水,循著記憶一路往南而去。
她一直尋一直尋,路過東京城時,沒敢停下腳步。
這些天,她再沒停過一次,半刻鐘都不敢停,每停一刻都在狠狠從命簿上劃掉他的壽命一筆,她隻能遙遙地看了一眼又恢複了往日生機的東京城,然後繼續往南而去。
沒過太久,她就到了穎陳州附近,隻是她要去的地方,在穎陳州西麵的一片山裡。
她沿著江水溯流而上,往山裡而去,不想卻在江邊忽然看到了雙姒。
姐姐滿身是水地從江中躍了出來,“阿幺,快來幫我!”
九姬心下一動,隱隱有些明白。
她立時飛身而去,站在江中的大石上,與雙姒並列而立,低頭向江中看去,一眼看到了一條仿若金蛇細尾的長鞭。
“父親的金鞭?!”
雙姒跟她點頭。
姐妹一人齊齊使出法力振開了壓住金鞭的巨石。
九姬略一使力,那金鞭登時飛出了江麵,揚起的江水好似天降甘露一般。
而雙姒手中的鞭穗飛了起來,一瞬間係在了金鞭之上。
雙姒轉頭看向九姬。
“小九,這一定會是你趁手的兵器。”
九姬深吸一氣,點腳飛身而去,江水滔滔,她踏浪逐風,握住了那條父親往日的金鞭。
*
幽閉的洞穴裡,隻有一縷不甚明亮的
天光從樹根縫隙射落下來。
琥尊借著這一縷光,將靈藥塗抹在了傷口上。
他從被抓時就一副伏法認罪的態度,就是等妖廷放鬆了警惕,方能一口氣逃出生天。
這個機會到底是被他等到了。
可擊殺妖兵,重傷妖眾,一路逃竄至此,也令他傷得不輕。
好在他已經逃到了這裡來。
這裡基本上算是凡間的地盤,隻有山腳下有個小妖坊,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棵千年龍槐下麵的樹洞。
這個龍槐的根本蘊有大量靈氣,卻在靈氣周遭以根須為界,將這片樹下的洞穴屏蔽在了外人眼中。
許多年前,鹿獅大戰後獅族戰敗,他被妖廷追捕,就是藏在了樹洞下的洞穴裡,有靈氣滋養,還不會被發現,藏上二五年都不成問題。
這個洞除了他之外,再沒有旁人知道了。
雖然當年,曾有個狸妖不知怎麼發現了他的藏身處,但那狸妖早就被他清理掉了,連鞭子都被他扔進了河裡順水流去。
這裡再沒有人知道了。
琥尊安心地用完藥,在石板上躺下身來。
就在這時,洞中突然震蕩。
那樹根須間透著天光的縫隙,忽然裂了開來。
不過幾息的工夫,樹根被斬斷拔起,半邊洞穴坍塌,刺眼的天光直射而入。
琥尊避在黑暗的洞深處,抬頭望了過去,一眼看到了站在洞口的妖姬。
她穿著棕色鑲金邊的衣裙,臉上長眉高高挑起,眼中射出淩厲的冷光。
“琥尊,還要繼續躲藏嗎?”
她聲音莫名尖利,刺在琥尊耳中,刺得他雙耳生疼。
“你、你是怎麼找到了這裡?”
這裡再沒有旁人知道,他從逃來此地躲避數日,都沒妖兵找到他,甚至沒有妖兵懷疑這方圓數十裡會有妖藏身。
但那狸主九姬卻找到了。
他愕然問去,九姬眸光輕顫。
這樣隱秘的洞穴她怎麼可能找到的,但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發現了這裡。
她懶得回答,隻忽的從手中幻出一條仿若遊龍的金鞭。
一鞭下去,抽在地上,洞穴幾乎坍塌殆儘。
“我能找來此地,隻是因為天不容你,你今日必死無疑!”
山崩地裂之間,琥尊避無可避,一柄獠牙長槍現於掌心。
“你既然前來送死,我自不會手下留情。”
他破地而出,凶狠之氣自眉目間波散開來
九姬冷笑,“那就試試,看此番到底誰生誰死。”
......
雙姒把山中的樵夫農人都清走了,她當然不會離開,就站在不遠的山丘上,看著他們。
九姬不讓她插手,她主修的術法確實不在武鬥當中,捉拿蜀祿這般的妖也就罷了,可眼前的乃是虎族的丞相,妖界的大妖琥尊。
她隻怕耽誤了九姬施法,隻能在附近隨時等
待接應。()
這一戰,山峰摧折,古樹拔地,江水倒流,晴空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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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姬從午間尋到琥尊,這一戰一直持續到夕陽落下、夜幕四合,還未結束。
有幾次,九姬都被琥尊的獠牙長□□穿屏障,紮進血肉之中,雙姒在旁看著恨不能飛身上前。
可九姬也全然沒有示弱,多次轉危為安,反而傷得琥尊右手幾乎被劈斷,一隻眼睛也被鞭梢的妖氣掠過,不斷流下血來。
又是一鞭,九姬手中長鞭卷起琥尊拍來的滾石,扯掉了早已在戰鬥中爛成布縷的袖子。
“你就剩下這點本事了嗎?”
她向前走去,看著琥尊倚在一塊巨石上才能勉強立住的身形。
曾經那個幾乎捏住她性命的虎族丞相,眼下快要握不住他手中的長槍了。
可就在這時,琥尊忽的扯下了他手中長槍上沾滿了血的紅纓。
他將那紅纓突然向著九姬拋了過來,一瞬間,紅纓變成了漫天的絲絛,又登時結成一張巨網,朝著就九姬網絡過來。
九姬豈能在這時被網住,連番後退了二丈遠,而那紅纓網卻也緊追不舍。
既然還能追來,那不如直接撕破這網來的乾脆利落。
九姬登時變鞭為劍,雙劍在手,那紅纓網是有幾分韌勁,可也不過幾息的工夫就疲軟散落了下來。
可被這紅纓天網一糾纏,九姬再轉身看向那琥尊的時候,卻見那處不知何時升起一陣白霧,她立時用妖法波散霧氣看了過去,卻發現琥尊竟然不見了。
若是無事,她自與琥尊慢慢鬥也無妨,可她此時一息一瞬都不敢耽擱。
九姬不免地急了起來,雙姒方才被阻隔了視線,也沒有看到。
但她卻讓妹妹不要著急,“我來尋他!”
話音未落,她葫蘆上二枚銅錢瞬間飛起,分明隻有二枚,卻須臾之間幻影無數,好像一條金錢做的小蛇,在重重林木之中穿梭而去,倏忽不見了影子。
但也就幾息的工夫,銅錢相撞的脆響卻出現在了前方。
雙姒連忙往前指去。
“跟上銅錢,他就躲在前麵。”
......
琥尊也認這一生殺人無數,但殺了也就殺了,隻有殺掉阻礙在他向上攀登的路上的荊棘,並把這些無用的草木變成腳下的長梯,他這條路才能越走越遠,越走越高。
至於誰死了,誰又傷心了,與他有何關係?
唯有他利用彆人,而不會被彆人利用。
他一直奉行這般法則,本以為虎族妖主之位已在囊中,而隻要虎族吞並了山之阿,有了靈氣修煉,他功法必定大增。
而鹿君雖然占了妖君的寶座,可常年閉關不出,法力顯然恢複不了了。
也許再過一二十年,他能有虎族做底,能一攀妖君寶座。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隨著花朝節事敗而全然粉碎了。
但他不能就這樣死去,他必須要活下來,隻
() 有活著才有希望。
也許等過了風頭,繼續去拉虎族殘部;又或者沒入凡間,伺機搞亂天下,博得機遇;再或者一路向南,南方各地妖君鞭長莫及,都在獨占山頭為王,他未必不能另起爐灶......
不論怎樣都可以,唯獨不能眼下就死去。
從那狸姬手下逃跑是難堪些,但他也沒想到,此女功法如此深厚,被他重傷後還能恢複至此,而她手中那條金鞭更使她如虎添翼。
琥尊回想起了什麼久遠的事,低聲嘀咕了一聲。
“好像在哪裡見過那條金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