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船動亂不堪的時候, 在岸上蘆棚裡顧自坐著喝茶的光祿勳董金恒瞧著就要沉下水的王船, 嘴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按照他對衛右渠這麼多年的了解, 怕死惜命到了極致的衛右渠, 遇見這種絕境,絕對是第一個跳水逃命的人。
即便是王船上布置了後手防備,哪裡比得上經營了這麼多年,掌管王儉城宿衛,又處心積慮準備了這麼久的他們呢?
他聽著不斷傳來的“護駕”“有刺客”的聲音, 轉首問身邊的屬下,“王船那邊此刻如何?”
他們自是有人時刻盯著王船, 不斷把動靜傳到這裡, 以便他們做出應對。
持劍侍立在董金恒身後的下屬剛剛收到最新的消息,低頭恭聲道,“回稟大人,衛右渠已經跳水, 胸前中了一箭,太子衛端已死。”
侍立在董金恒一旁的一名青年郎君大驚,“衛端也死了?”
此次舉事是箕準一係, 箕子王朝的大事。箕準的孫子,如今馬韓的嫡子宜淳君,以董金恒夫人的遠房侄子身份親自來到了王儉城,跟董金恒一同謀劃此事。
誰家沒有幾個窮親戚,這點事情在王儉城算不上什麼出奇的。
宜淳君身邊又有幾個擅長移形換影的大師,將麵容稍微改變, 衣裳打扮一換。便是宜淳君的親生父親來見了,也未必認得出來。
畢竟此事若是成了,箕子王朝便可複國。
可是在他們之前的計劃裡,傷了甚至是殺了衛右渠本就有些勉強,還是在漢室使團的配合下,才能造成這麼大的動靜。可傷了衛右渠,又能殺了衛端,絕不是他們能做到的。
他們要是能做到,早就做了,何至於等到今天?
“可確定衛端也死了?你們親眼看見衛右渠中箭,衛端喪命?” 董金恒顯然了解自己的能耐,眼裡的震驚比宜淳君更甚,直接就站了起來,逼近下屬急忙詢問。
這是直接關係到他們複國大事能否成功的關鍵。
下屬是董金恒的心腹,自然知曉輕重,確定極了地回答,“屬下再三確認過,盯著的人親眼瞧見衛右渠中箭,衛端身亡。”
宜淳君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臉色煞白,眼中卻驚懼交加的董金恒,驚疑不定地問,“董大人,莫非是燕王?”
要說這世上誰有能力,又有動機去殺太子的,就隻有太子的親弟弟燕王衛琦跟一群庶出的王子了。王太子一旦沒了,接下去理所當然的儲君人選便成了衛端嫡親的弟弟衛琦。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燕王從軍多年,在軍中頗有根基,著實有實力,也有可能做下這樁事。
“如果是燕王,為何也選在了這一天發作?” 董金恒想得更深一些,越是想越是心驚。
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巧合。隻要是巧合,必定都有人為的緣故。
要知道,當初提出建造王船的建議,就是他安排人迎合衛右渠的心思,在恰當的時機提出,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
衛右渠這一輩子太順遂了,平日裡隻要想著新奇的玩意就好,蠢到去跟漢室作對,想著結交萬裡之遙的匈奴。
隻要漢室一旦緩過勁來,朝鮮第一個就要遭殃。朝鮮這個彈丸小國,對於漢室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從天下間抹掉。董金恒根本不明白,衛右渠是哪裡來的這麼猖狂,做出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這份猖狂,他罵衛右渠一聲愚蠢,都嫌累得慌。
隻是衛琦也同時,在同一個地方發作,莫非是衛琦的手已經伸到了他們這邊,在他們身邊安排了探子,探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們極要緊的身邊有衛琦的探子,這件事隻要一想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栗。
董金恒跟宜淳君對視一眼,本就膽子極小的宜淳君臉色煞白,“董大人,燕王也在這一天…….”
他可不像董金恒,有一身好功夫。
若是有什麼硬仗,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若是連命都沒了,拿個屁去複國,複了國又有何用!
世事往往是,你越怕什麼,什麼就會來。
就在這一刻,周邊突地響起了破空之聲,蒙著麵的刺客向著岸上蘆棚一麵衝了過來。
董金恒雖然在身邊布置了後手,可是在洶湧而來的歹人麵前,竟然顯得毫無用武之地一般。
這些刺客的招數,布局,就像是戰場上的戰陣一樣向前推進。所有人都是訓練有素,能夠隨時隨著周圍局勢的變化變換陣型。
沒有一個人有一絲畏戰之心。
這些哪裡是刺客,分明是士兵!
朝鮮何曾有這麼得力,數量又極多的士兵!這些足夠以一敵十的精銳,要是朝鮮任何一方勢力的人有,哪裡還需要用這些陰私手段,直接硬碰硬,打一場就足夠了。
這不是朝鮮的軍隊,這是漢室的軍隊。
漢室此次跟著使團來的,是萬戶侯張次公將軍。而張次公,是已經初露鋒芒的將軍衛青麾下。
衛青是近百年以來,第一個戰勝匈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