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數月之前, 世子還是一個風花雪月,吟詩作畫的雅士。不想到了今日,竟然揣摩起漢室天子跟皇後的家事,為我一個女子思量起來了。”蘇碧曦麵無表情地看著竇成屹,仿佛絲毫不為他的話所動。
竇成屹並不這麼想。
如果此時皇後義憤填膺地斥責他, 將他嗬斥出去, 他反倒認為皇後是真得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如今皇後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反倒顧左右而言他, 正說明皇後心中對此,絕不是看上去那麼風輕雲淡的。
他將手上的折扇打開,白玉般的臉龐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說起來,這折扇, 也是殿下的文錦樓所出。連仆此等無知小兒也對殿下欽佩至極, 身為漢室天子的陛下, 心中對殿下, 當真一絲忌憚也無嗎?”
皇後拿出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功在千秋, 利在社稷。
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固然是對皇後感恩戴德, 據說連皇後的生祠都已經開始供奉。但是對於漢室天子來說,皇後卓文君所代表的,就不僅僅是一個國之功臣那麼簡單的事了。
如果竇成屹是劉徹,必然會牢牢地把卓文君握在手心裡, 掌控住她,而不是放任她任意施為。如若卓文君不能為他所用,寧可殺了,也絕不能放過。
“我一直以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會用在諸如田蚡之流身上。不曾想到,一向不下凡塵的魏其侯世子,竟也流於粗鄙”蘇碧曦譏諷地看著竇成屹,手中的淺紫色牡丹團扇放在身前,“尋常百姓隻知衣食溫飽,絕大多數子民終其一生也不會認為養馬對自己有多少益處。可是朝廷一旦頒發了養馬令,養馬可以免除賦稅徭役,則百姓蜂擁而至。
“隻有為君者,方能知曉,當初高祖皇帝之所以大敗於匈奴,原因其一就是匈奴十幾萬騎兵,而高祖隻有幾千匹馬,還是參差不齊的劣等馬。
“井蛙不可以語於海,夏蟲不可以語於冰。世子乃是當世老莊學派大家,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了嗎?”
竇成屹毫不示弱地立時反唇相譏,“殿下心中既然如此信誓旦旦,對陛下堅信不疑,為何在明知仆的身份,卻仍然要見仆,聽仆說這一番夏蟲之言呢?”
“因為這是你父親用他的命,給你們換來的生路!”
蘇碧曦每一個字裡麵都帶著刀子,擲地有聲,“你以為魏其侯不知道陛下有打壓外戚之心,所以才借著武安侯之病,一舉鏟除竇氏跟王氏田氏幾族外戚嗎?
“你父親魏其侯竇嬰,就是因為他曾經在七國之亂時立下了戰功,就是因為他是太皇太後的親侄子,就是因為他是戰功卓著的魏其侯,才必然要死。
“他引頸就戮,死前再三叮囑你們要緊閉門戶,萬事莫要爭強鬥勝。而你呢?竇成屹,你就是一心要替你的父親報仇。你要 如何替你父親報仇,殺了當今天子劉徹,傾覆了你父親至死仍然儘忠的漢室天下嗎?”
“我父親生下來就是竇氏子弟,就是太皇太後的侄子。我們身為外戚,就要坐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陛下的屠刀舉起,坐以待斃,引頸就戮嗎?”竇成屹臉上的笑意褪得乾乾淨淨,狹長的眸子裡射出來的光芒好似淬了寒冰,“武安侯一介欺世盜名之輩,都能封為列侯,差一步就成了漢室的丞相。
“諸呂之亂,竇氏為禍,這是劉邦自己造的孽,是劉恒劉啟遺留的禍患,是當今天子劉徹,自己造下的債!劉氏要除了竇氏,他們劉氏子孫,哪一個不該死?”
“哼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