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便是小童的郡望, 現在蘇碧曦說改道清河, 就是要給小童報仇了。
即便小童說的不儘屬實,清河爆發了瘟疫,還有人裝神弄鬼, 他們前去抓了這個鬼, 也是應當應分的。
他們一行人手足夠,又個個都是羽林衛的好手,隨行又有能乾的侍醫, 足夠的藥材, 隻要不是去打仗, 哪裡都去的。
待小童被收拾好了傷口,喂了藥, 張次公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問道:“哎,小鬼…….”
小童打斷他, “我不叫小鬼, 我叫鄭穀。”
張次公摸摸鼻子, “鄭穀小兄弟,你是咋從清河來到平原的啊?這可老遠了。”
鄭穀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張次公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 低著頭,以幾近囈語的聲音道:“自阿翁阿母去後,我便偶爾去偷一些吃食。祖母, 不喜我這般…….待祖母沒了, 我就一路偷些東西, 還偷了一匹馬……到了這裡。”
他本想著這麼多人,吃了這麼多東西,總會剩下一些殘羹冷炙,到時候他可以撿回去。
誰知就是存著撿漏的心思,隔得遠遠的,還被人捉了。
鄭穀覺得偷竊不是什麼好事,可在曾經當過強盜的張次公來看,這麼小的孩童,憑著一手偷竊的本事,能夠在這種大災的年份活下來,還能偷到一匹馬,實在是有些本事啊。
而且這個小童一副心存死誌的樣子,可見是並沒有花多少心思,得過且過地過日子。
是個有本事的小郎君啊,張次公心中暗道。
蘇碧曦領著人,在山林裡采了一圈藥材野菜,喝了一碗侍醫給所有人熬的防疫病湯藥後,回到馬車裡更衣梳洗時,一旁的齊嫗便有些欲言又止。
蘇碧曦日日都跟齊嫗待在一起,哪裡不知道她有話要說。
待她換好了衣裳,便出言相問,“可是有何不妥?”
齊嫗想說的話太多了。
女郎以前是遇人不淑,她本以為跟司馬相如和離後,女郎要一個人過日子了,誰知竟被天子看中。
女郎家世地位不顯,還是士農工商最低一等的商女。
皇宮裡,天子三宮六院,妃嬪媵嬙數也數不過來,高門貴女更是何其多也。
女郎沒有有權有勢的娘家,又曾經嫁過人,僅僅憑借天子一時的恩寵,哪裡是能長久的。
郎君的情意如果靠得住,司馬相如何以變了心,那麼多曾經情意深厚的夫妻,到後來不也是麵子情,妾室通房一個又一個地抬進來,不過是靠著兒女過日子罷了。
色衰而愛遲,郎君三心二意,花心風流,是一個亙古不變的事。
一個司馬相如尚且如此,何況是當朝天子。
要她相信天子能守著一個女郎一生一世,不如叫她相信夏日飄雪,冬雷震震。
而且,女郎跟司馬相如成婚多年,一直沒有子嗣,是他們這些人心中的一塊心病。
婚姻大事,兩姓之好,就是依靠子嗣來維係的。
旁的不說,女郎跟天子相處時日已然不短,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等到天子另覓新歡,女郎不僅沒有入宮,連個名分也沒有。
跟天子有過情意的女郎,哪裡還能尋其他的姻緣。
屆時,女郎沒了天子的寵愛,又沒有子嗣,將來的日子可要怎麼過下去。
此次女郎出長安,已經有小半年的辰光。
原以為將黃河決口堵住之後,女郎就會帶著他們回長安,不想此次因為一個不相乾的小童,女郎就又推遲了行程,改道清河。
這麼耽擱下去,之後還要去燕國,何時才能回到長安?
陛下正是血氣方剛的年歲,沒了女郎,還有後宮無數的妃子,哪裡會為女郎守著。
女郎是何等剛烈的性子,若是發現陛下有了其他人,女郎勢必要跟陛下鬨得天翻地覆。
誰能扭得過當今天子,到時候吃虧的還不是女郎。
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孩子,這樣根本就不值得。
齊嫗心中愁得腸子都打了結,眉頭緊緊蹙著,“女郎,我們離開長安太久,不能再耽擱了,陛下那裡…….”
雖然陛下時時會有信來,可是哪裡有親眼看見得好。
在普通人家,妻妾爭寵都要鬥個你死我活,何況是皇家。
皇室可是一個父子可以反目,夫妻可以相殺,兄弟可以成仇的地方。
女郎落草,第一個抱到女郎的便是她,比女郎的親生母親,卓家女君還要早。
私心裡,她早就把女郎看成是自己的孩子。
她服侍女郎,自己當家的跟孩子也都在女郎名下的店鋪裡做活,一家人都仰仗著女郎,跟女郎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女郎失了陛下的寵愛,其他還好,女郎名下那麼大的產業,誰來護著女郎?
現今女郎得勢,偶爾去參加宴會,所有的宗室貴戚都給女郎一份臉麵。
一旦女郎失勢,這些人就會像豺狼一樣撲上來,要在女郎身上撕咬下一塊肉去。
女郎如此通透之人,何以連此事都分不清利弊得失。
蘇碧曦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弊得失。
隻是在她心裡,比起長安城裡無止境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勢,每日賞花煮茶的日子,她始終更喜歡在外遊曆,四處遊走的生活。
何況她現在做的是自己心中想做之事,即便失去了什麼,今後也不會為此後悔。
她雖然跟劉徹定情,有白首之約,但是從不認為愛情便是人生中的唯一,整日便要過跟人算計來算計去的日子。
天下之大,大漢她都沒去過多少地方,何況百越之地,朝鮮,乃至於匈奴跟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