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應渠低聲叮囑了幾句,那人按著刀,喝腰退著離開了。
見梁應渠臉上表情淡漠,薑杳愣了愣,方才心頭還暖融融的感覺,像是被生生澆滅了。
從行宮她受傷開始,梁應渠三番五次照料自己,她也樂得順杆兒爬。人總是這樣,挨得近的時候多了,早就不知不覺地生出了些繾綣柔腸。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下意識找他,在人群裡注意他,偶爾想湊上去和他說什麼呢,忘了他一身秘密,滿手人命,早已不是涇州的“阿應”。
她無言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回船艙去了。
他攥緊了手裡的涇州知府的邀約信條,見餘光中背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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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寶船放慢了速度,悠然行進。
日頭落得早,開闊的桑巫江江麵,已閃爍著暖紅色光斑,金粉色霞光薄薄得掛在天上。
沿途靠近了涇州渡口,岸兩頭是臨河的街坊。竹編筐裡放滿瓜果蔬食,晚歸漁船上攤了當日新鮮捉到的魚,聚滿了趕太陽落下前市集的老百姓。
薑杳探頭從窗子裡往外看,心想涇州距汴京城不算遠,這臨水圍山的平原濕氣重,若不是她從未來過這臨江渡口,真教人認不出是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恍忽以為到了江南水鄉。
等到了官家渡口,市集的煙火氣就弱了不少。
哨船通報得快,夾岸已有兩道人嗬腰恭敬侯著。
纖夫拉緊了樁繩圈,奴才們扛了結實的木頭踩板,墊住了船身與岸口的窄縫。秀水踢著靴子蹬了蹬,穩當!便跳上去,在前頭帶路。
秀水扭頭朝她們交待道:“夫人,這水上棧道不夠寬,還勞您多行幾步,轎子在後頭等著。”
阿碧緊跟在薑杳身後,抓了抓她袖角,有點呆頭呆腦地感慨:“小姐,真沒想到,咱們還有回來涇州的一日?”
“行船需要沿途補給,這一路下來適合采買的地兒,也就這兒了。”薑杳提著裙擺,曼聲回她:“從前督主就與那知府大人走得近,怕是有舊人要相見。”
正說話間,一個體態渾圓的男子,拘了一禮,喘著粗氣說了聲“夫人抱歉”,擦身越過了薑杳和阿碧,小跑到薑杳前頭去追梁應渠。木頭棧道都跟著要深一腳淺一腳地晃。
見薑杳困惑,阿碧衝她介紹:“這是監琮閣五閣閣主章躍。您病著那幾日,他日日與督主在書房議事到深夜。”
阿碧雖年紀小,但做事穩妥,也了解自己的心思。時間久了,主仆也生出了些默契。一來二去,也將她病著這時日有何人何事都說了個明白。
阿碧壓低聲量感慨:“我朝秀水打聽了打聽,這次督主南下辦的事兒,就是因為他們章躍主管閣裡派出去的人出了事。我便問秀水,此行會不會有性命之憂。他隻回我,這次帶了不少侍衛。我瞧著咱們得萬分小心,您說如果沒什麼危險,何必帶這麼多人?而且這原本就是底下的人有去無回了,督主親自來辦,可見裡頭還有大淵源。”
薑杳點點頭,嬌小的秀臉也肅穆了幾分:“小心些沒錯。”
前麵章躍小跑著,趁還沒走儘這程棧道趕上了梁督主。近身一步,小聲喚了聲督主道:“和督主猜得沒錯。我們明麵上是領了聖旨的,出行動靜大。趕在寶船出發前,發出去的哨船,還遇上了私設的關卡,第二批再去時,那關卡就已經撤了。”
眼瞧著水上棧道口岸,兩隊人已經翹首候著。
梁應渠知道,章躍趕在他上岸前傳話,便頓下步子停在棧道上聽他稟報,抬眼多問了一句:“關卡撤了,岸邊的居民呢?”
“說是有漁民在渡口喪了命,邊上的百姓忌諱,一夜之間都搬走了。”
梁應渠的臉上無甚表情,隻是眺望著平靜的水域。餘暉落儘,江麵金箔點點,江水深不可測。他背著手冷哼一聲,“這關卡好撤,人難撤。從古至今就沒有平頭老百姓,因著忌諱這些個事兒,說走就走的。漁民靠河而生,可總有些不安分的人攪事。”
章躍抹著滿臉的汗,咬牙切齒道:“可不是麼,這些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督主您放心,我已派人去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