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皺》全本免費閱讀
這幾日燒得反複,終日懶洋洋地臥在床上,日日至午後才醒。身子終於寬泛了些,薑杳梳洗一番,獨自往甲板上去。
船上的日子過得日夜顛倒。有時夜裡醒來,房間內隻有微弱的燭火,梁應渠還沒回房。也有時張開眼,屋內一片漆黑,她會發現自己縮在他身側,腦袋挨著他的胳膊,人幾乎要蒙進被子裡。睡得像剛出生的小奶貓。
然後她抱著懷中被褥,悄悄地挪回牆根去躺,假裝無事發生。
又因為她醒得遲,每次睜眼床塌邊總已經不見人影。兩人日日同住一榻,夜裡時不時摟在一處,和正經夫婦沒什麼兩樣。但青天白日的,卻是兩下都故意避諱起來。
一個早早起,一個在船艙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像個待嫁閨中的少女。竟也是沒說上什麼話。
連下了好幾日雨,終於春光明媚,豔陽高照。
甲板上江景開闊,微風撲麵,已帶了絲溫度。
見梁應渠背手站在船頭,她心頭忽然生出些怯懦,猶豫了一會要不要走上前。
他一身著軟銀絲象牙玉袍,底下一雙打眼的天青色緞皂靴,手衣也隨著服飾換了淺色的皮革料子,算是男人裡頭極細致考究的。
這金尊玉貴的模樣,加之隨行就是烏泱泱一隊人敬著捧著,就算要唬說是位皇子,也未必有人不信。
猶豫間,他周邊的侍衛已機敏地向她行禮,既瞧見了,再躲就矯情了,她才走到他身邊。
他揮揮手,讓兩旁人退下。
見她烏發鬆鬆挽著走近,有幾分病後消瘦的蒼白。行路柔若無骨,披散在後腰的發束散著馥鬱的香氣。那身雪藍色的宮雀裙的料子是淑妃賞的,肩披皓月薄緞披風,係帶上垂著流蘇,一步一搖,於她很是合適。
他收回視線,開口問她:“都好些了?”
她略含羞澀地“嗯”了一聲,也往前看。江麵水波徐徐,兩岸青山後退,她問:“我們接下來會泊在哪兒?”
他也沒看她,答:“涇州。”
薑杳有些吃驚:“涇州?為什麼選涇州停?”
梁應渠語氣淡淡,眉間閃過一絲煩燥:“該停泊補給了,有什麼問題嗎?夫人是不願故地重遊?當初看你住得不挺喜歡呢。”
他似是想起些什麼,苦澀笑道:“大約是我會錯意了,薑二姑娘眼裡怕是隻容得下汴京城。”
薑杳語塞,怎麼了這是。她發現這人慣會夾槍帶棒的!本覺得他們在涇州時都是惺惺相惜的可憐人,當時不是他說的麼,瘟疫盛行,被關在院子裡沒飯吃啃樹皮。
她從前不知道他辦起差來什麼模樣,隻當血雨腥風,如地牢暗鼠,惶惶藏於角落。如今擺起譜子來,幾乎是半個皇帝。吃穿用度和當年父皇禦船出遊不相上下,現連著太子都不得不恭敬以待。
他這樣脫胎換骨往上爬的人,怎麼會願意回到曾經狼狽過的地方呢?倒有力氣編排起自己來了。
她不鹹不淡回他:“談不上喜不喜歡。”
她其實也沒瞎說,自己當時是被趕到破落院子裡去的,和唯一的親人不能相見,就算有過一些快樂的時光又如何。
他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緩緩轉過臉,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寒意,也不再同她說話。
哨船上又上來了位侍衛,朝他遞了卷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