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少年薛平貴雖衣著寒酸,卻不掩俊秀麵容,更兼之言語溫和舉止從容行為有禮,莫說是長在深閨不曾見過世間險惡的王寶釧,便是那些個經曆了風風雨雨的老婦人見了,也得道一聲好一個樣貌端正的少年郎。
隻是看著少年薛平貴這一番做派,王寶釧心中卻陡然生出一股無端的惡意來。
這惡意來得快去得更快,王寶釧本是天真善良的官家小姐,縱使身處貧窮困苦之中也不曾有過任何戕害人命的想法。甚至於在知道自己苦守十八年等待的良人已經另行娶妻生子後,她也不曾有過過多的怨懟與憤懣。她是善良的、貞烈的、有操守的。隻除了在同父母親人作對方麵......自認識薛平貴之後,她便不憚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與猜疑那血脈相連的至親。
可是眼下,在做為男兒教養見識過另一番天地被培養出男子的野心與責任之後,看著薛平貴一如記憶裡的模樣,在那惡意散去之後,王寶釧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我乃相國之女王寶釧,見過公子。”單刀直入的,不曾帶有絲毫扭捏與女兒家嬌羞、矜持的,王寶釧對著薛平貴道:“我觀公子家境貧寒且我與公子有緣,不知公子屈尊,成就姻緣?”
縱使心中有著諸多思量,薛平貴也不曾料到竟然會是這般發展,因而不管麵上還是眼神裡的驚愕俱是實打實的。眼見王寶釧目光深沉,並不似開玩笑模樣,薛平貴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方才期期艾艾道:“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
“不過是尋摸個上門女婿,有什麼大不了的,實在不行換一個便是。父親母親知道了,又有何不可?”
淡淡打斷了薛平貴題中的未儘之言,王寶釧語不驚人死不休道,不出意外的在薛平貴臉上看到了驚訝、屈辱、不堪、不可置信等諸多神色。
“我看小姐一介弱女子,路遇惡棍搶劫,故而好心相救。不成想小姐不思感恩便罷,竟然如此折辱於我,當真是欺人太甚!”不管是於代戰還是王寶釧麵前,薛平貴向來都不憚展露自身不好的情緒。就如同鄉野間的牲畜,你如果想要真正的將其馴服,那麼單純的施恩與懷柔顯然是不行的。
薛平貴顯然不曾真正學過所謂恩威並施的馭下之道,又或者世間男子想要馴服女子時,那諸多種種秘術。隻是無師自通的,他們好像天生便知曉,當如何將諸多種種手段施加於女子身上。而後居高臨下的,如同施舍一般,看著她們沉淪。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此刻的薛平貴或許並沒有日後另攀高枝叫王寶釧獨守寒窯的想法,但他於此出現的時機與目的,並不純粹。
隻是薛平貴若當真是那等自尊自愛自強並不貪慕權勢的好男兒,那麼王寶釧心中多少倒有幾分欣慰。但很可惜的是,這位曾經叫王寶釧寒窯苦守十八年的良人,並非如此。
在那日薛平貴不堪受辱拂袖而去之後,或許是出於對自身魅力的自信,又或許當真隻是那命中注定的緣分,在這之後的時間裡,王寶釧每每外出之時,都會遇到故作姿態的薛平貴。
佛說眾生平等,然而在此紅塵俗世之中,這兩人又本不當平等。王寶釧乃是出生高貴的相國嫡女,而彼時身份尚未曝光的薛平貴,不過是一家境貧寒乃至於乞討為生的寒門子弟。但在彼時的薛平貴心中,他們又是平等的。甚至於他那不與世俗同流合汙的高貴靈魂,較之折辱過自己的王寶釧更為高尚。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懷著某種隱秘的、居高臨下的心思,薛平貴一次次的出現在王寶釧所出現過的場合內,想要吸引王寶釧注意,拯救這位相國嫡女那惡劣且並不高尚的靈魂。
王寶釧或許並不願以惡意揣測這位曾經的良人,但重來一遭走上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她卻這麼不自覺而又自然而然的,讀懂了薛平貴的種種心思。當真隻覺得倍感惡心,她昔日,又怎會看上這樣一個男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這般帶著目的與算計的真情,當真值得她為之寒窯苦守十八年,以換取那所謂十八天皇後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