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公孫湄並不願意妥協,即使她心中明白,如果帶上這婦人,對她所想要做的事情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因而她隻是故作冷淡道:
“我不需要。”
“不,你會需要的。”許櫻櫻對此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又或者被冒犯、小看了的不悅,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有了某種全新的想法又或者找到了某項極為好玩的事情,反問公孫湄道:
“你可熟悉洛陽?你可知道如何混到安祿山賊子跟前?你可知道洛陽行宮中,又有著哪些機關密道?”
“你、你究竟是誰?”公孫湄並不是愚昧無知的女郎,如果說先前她隻是以為許櫻櫻是個有點故事的婦人,那麼現在她終是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不知不覺間救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公孫湄並不是一個願意深究他人背後故事的人,在她人生的前十幾年,她見識過無數過無數有苦衷、有故事、有才華有能力卻被逼至走投無路的女子。隻是她此行的目的雖沒有可以隱瞞,卻也不當是隨便的一個荒野女子可以猜到的。心中自是好奇,當下卻是忍不住又追加了一句:
“這些你都知曉?”
“雖不儘然,卻也知道個七八分左右。”許櫻櫻在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誇張,亦沒有半分謙虛,隻是平靜的敘述著事實。不管是對安祿山還是神都洛陽,原本的楊貴妃也好現在的許櫻櫻也罷,都是了解的,至少要比眼前這妄圖僅憑借著一腔孤勇,便想著行匹夫之怒的公孫湄要更加清楚。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天下縞素。
許櫻櫻不知道那已然登基為大燕皇帝的安祿山,較之此前老而不死的李隆基而言,到底誰更加惜命。但很顯然,縱使成功混入洛陽行宮,想要刺殺安祿山亦不會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要不然許櫻櫻大可在接手楊玉環肉身之後,便憑借得天獨厚的條件早早給李隆基辦喪叫其早死早超生。不過看著這般有著天真且單純想法的公孫湄,許櫻櫻心中卻沒有什麼厭煩的情緒。隱隱約約間,更是有著莫名的衝動升起。
她許櫻櫻,喜歡這些好玩且有挑戰的事情。
公孫湄並不是一個很容易被說服的人,前往洛陽刺殺這亂世的罪魁與禍首安祿山,亦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終結這亂世的方法。這個擅長劍舞且不懂政治不懂軍事不懂所謂天下大勢的女郎心中所最想要的,不過是這世間不要再有那麼多的流離失所與悲歡離合。早在打點行囊踏上路途的時候,她便已經將一切置之度外。
但可惜她遇到的是許櫻櫻,一個相當固執且極善於偽裝與蠱惑人心的存在。最終的最終,公孫湄還是同意帶著許櫻櫻一起上路,奔赴一場注定的死局。
和公孫湄一般懷著必死信念踏上一場場注定死局的人還有很多,而所謂的離彆與悲歡,早在這大唐各地、早在安史之亂爆發之後,便已經於各地上演。有人貪生怕死委屈投降,有人背信棄義助紂為虐,有人蠅營狗苟爭權奪利。但更多的,卻是那些為國家、為民族、為蒼生大義所驅使,心係天下安危奮不顧身走上抗擊亂軍路途的普通人。
昔年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之後便在瘦西湖畔創立憶盈樓,後更名為七秀坊,廣收天下女子,授予技藝。而樓中女子多是色藝雙絕之輩,同諸達官貴人、文人雅客之間來往亦是密切。縱使戰火燃起,大唐各地陷入烽煙之中,可做為秀坊女子,公孫湄原本是可以和坊中姐妹一起尋個安靜清幽的地方,躲過這場劫難的。隻不過有所為有所不為,她終究是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事實上做出這選擇的並不隻是她一人,隻不過最終是她搶到了這個機會而已。
在戰火燃起的很多地方,除了那些奮戰在一線的官兵以外,更有無數的民間力量彙聚,加入其中,共同守衛這盛世大唐。縱使所有人內心裡或許都清楚的知道,天寶年間大夢一場,終是,回不去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
如果在這的不是許櫻櫻這個曆史投影與半身,而是原本的那位真實存在的女皇,那麼她也許會痛心、會憤怒、會不滿這般生靈塗炭的哀嚎之景,甚至是野心勃勃的想要再度建立起一個全新的王朝與秩序。但很可惜的是做為其惡意化身一麵的許櫻櫻,並沒有那麼多憂國憂民又或是扶大夏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的心思,她隻是如找到了某種新式玩具的孩童一般饒有興趣的跟在公孫湄身後,偽裝著自己,觀察著這個被戰火所破敗了的天地。而後發出一聲似真似假的感慨:
這盛世大唐的幻景啊,當真是脆弱。似乎就在不久以前,這肉身還是身受帝王寵愛榮華富貴儘享的貴妃,又何曾俯身見過人世間的疾苦與百姓的流離、普通人的不易?
可即便是見過了又能怎麼樣,許櫻櫻捫心自問,然後發現她似乎從來便不是什麼心思純善有大誌向之人,並沒有任何解救黎民與水火的心思。唯一可惜的便是她似乎對李隆基下手太遲,叫這位老眼昏花的唐皇在皇位上蹦躂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