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一日殺三子的父皇玄宗皇帝的陰影尚且還盤踞在心頭,未有片刻喘息,縱使是登上帝位成為名義上的大唐帝國執掌者,肅宗皇帝心中亦沒有太多的安全感,因此他迫切的需要一場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順的勝利洗刷多年鬱氣,證明正統。
縱使安祿山身死的消息傳遍天下,肅宗皇帝李亨也沒有采取大臣李泌建議,直搗叛軍老巢快速平定叛亂,而是選擇一步步東征奪回長安、洛陽兩京。
雪中送炭固然好,但這世間更多的卻是那些錦上添花為大勢所攜裹的人群,由此,便顯得某些堅持與操守格外珍貴。在睢陽被圍之後,有士卒將領於睢陽城中堅守,至生死於度外,自然同樣有冷眼旁觀坐視睢陽困句,擁兵自保遲遲不肯出兵相救的毗鄰藩鎮將領。
至此,睢陽恍若一座孤城。不僅外無援軍城內糧草告急,城外更是有著數十倍兵力優勢的叛軍。
遠山連古道,草木皆俱無。
睢陽城內,斷糧多日的唐軍先是以樹皮、紙張充饑,樹皮、紙張吃儘之後,又張起羅網捕捉鳥雀、老鼠,便連皮質的鎧甲也被煮熟吃掉。等到這些吃完,這宛若孤島的睢陽城中所傳遞出來的,便是陣陣肉香。
可是這睢陽城中糧草俱無,便連老鼠都已經被吃儘,又哪還有肉呢?
肉香啊......
同類相食。
這睢陽城本不當如此慘烈,城中軍民百姓,亦不當是如此結局。
神明的指尖抬起,有無形且奪目的光芒在此間彙聚,然而下一刻,卻又被另一隻修長如玉、不類生人的手掌按住。玄衣高冠的神明側目望向那手掌的主人,眉目冷淡語音寒涼:“你要阻我?”
“凡人的選擇與命運,你我不當插手。”伸出的手掌收回,眉目低垂,似是不忍見這眾生的慘狀。俊采風流的神明斂儘了一身的風華,清冷且淡漠道:“莫要叫我等昔日的努力,白費了工夫。”
浮世三千,十尺軟紅,你我皆隻是過客,而非是歸人。可以為此駐足停留,卻不當插手沉湎其中。
“還是說,你想要見到那更為糟糕的局麵?”是提醒,亦是點撥,那寬袍大袖的神明對著風黎道:“莫要忘了你的職責。”
生而為神,神而自靈神而自明的神明是這天地的寵兒,同樣亦是這天地的棄子。許多原本簡單的事情,一旦有著神明的介入與插手,那麼所有的一切,終將走向不可測之結局。昔日共工與顓頊的爭奪,導致天柱不周山倒塌便是最好的例子。隻要神明一日不曾定下決心,將這凡塵俗世化作自身的牧場,那麼最好的做法便是,冷眼旁觀這眾生的發展。
“職責?”風黎反問,繼而問向那眉眼低垂似乎對這世間的一切都不曾有過絲毫觸動的神明,“那麼你呢,君牧眾聖掌人間生死的大司命,你可還記得你職責與使命?”
“你知道的,我是祂,卻也不是祂。”抬眼,眸中似有萬千光華閃過,卻又歸於沉寂。眉目俊朗的神明冷笑著說出某個殘酷而又冷漠的事實,“這一切,與我何乾?”
祂不過是某位古老神明留存在這命書中的一抹靈識,凡人的生死禍福,於祂而言,又有什麼相關呢?
“可是我同樣忘了我的職責啊,東華。”風黎不以為忤,隻是略帶迷茫道。祂沉眠之前,這天地間的很多規則秩序尚不曾完善,甚至祂所見到的東華亦不是現在這般樣子。而在祂沉眠之後,這天地大改眾神隱匿,原本屬於祂的權柄亦散落在天地間。縱使一朝歸位,祂終究還是忘記了自身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