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說的沒有錯。
出了群山之中向北而行路途平坦,尤其是管道修得極為平整,馬車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臨行前,楚留香同陸小鳳商量:“四張美人圖分布各地,我們要從何處找起呢?”
陸小鳳道:“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無爭山莊最近,萬梅山莊在其次,最遠的便是白雲城。我們若是要出發,自然是先去無爭山莊見原少莊主,其實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竹林七賢名揚江湖,言老先生仗義疏財,在江湖有諸多朋友。說實話,隻是四幅畫而已,即便是亡靈畫師手下一幅畫價值連城,以言家的名義,借還是能借到的,為何不直接飛鴿傳書向這幾位相借?”
楚留香一時語塞。
確實,這樣效率更高,速度更快。
但是他要怎麼向陸小鳳解釋他們現在的困境呢?
謊已經說了一半,剩下一半便不得不說完。
這個謊最初也不是他開始說的,如今他也不知如何來圓,隻能求助的看向言修然。
然而言修然顯然壓根就沒有聽到他們幾個講話。
謝孤帆還抱著一隻燒雞,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這隻燒雞上了。
楚留香等他半天,也沒見他開口發言,隻能無奈的說道:“言公子執意如此。”
楚留香叫了他好幾聲,才把他的注意力從那隻燒雞上轉移回來。
言修然方才盯著那隻燒雞的時候還是一副全部注意力都在燒雞上的眼饞模樣,如今這般一回神,入戲速度十分之快,竟然轉眼之間便是一派深情,眼含淚水,低頭歎息道:“其實我早已知道自己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如今我隻是想親自替她完成夙願,省得來日悔恨莫及。”
他一垂淚,陸小鳳不由得格外感動,詫異道:“那你為何不在她身邊與她日夜相隨呢?”
楚留香的冷汗嘩啦直下。
這要怎麼圓?
事到如今,他已經多次險些衝口而出說出真相。
但是每每都被言修然硬壓下去,一顆心懸在喉嚨裡,時刻不安著,生怕謊言被人戳破,最後一拍兩散,誰也彆想合作。
楚留香一邊後悔,又轉念想到:若是陸小鳳此人值得信任,言老先生為何不一開始就向他請來呢?
照理說陸小鳳自小有不少時間在言家長大,老先生又信任他到將家傳心法傳授給他,為什麼不請他來相助?
他與言修然一同長大,難道感情不是更加深厚麼?
楚留香心中存疑,不敢多說,隻能眼睜睜看著言修然演戲。
言修然搖搖頭,黯然道:“師姐她不想我看著她一點點變得憔悴。”
一邊說,一邊猶豫的說道:“她是一個很驕傲的人……”
說到這裡,仿佛傷心至極,連說也說不下去了,彆過了眼睛。
陸小鳳被觸動,不由得暗想,十年前名揚武林的第一美人,到了病危會是什麼模樣。
他感動地拍著言修然的肩膀:“彆說了。”
“我會陪你找到最後的。”
楚留香眼睜睜看著,整個人都傻了。
這位小公子說起謊來也太爐火純青了。
他要是隨口糊弄還好,可是此刻他演的如此深情,如此逼真,幾乎騙得陸小鳳潸然淚下,這就很可怕了。
謊說到這種地步,連反悔說出實話的機會都沒有。
馬車一路甩掉了追在後麵的黑衣人,這才調轉方向,向著無爭山莊前行而去。
楚留香與言修然坐在外麵駕馬,隻留下懷歸和謝孤帆在馬車裡照顧傷重的花滿樓。
楚留香對言修然說道:“你扯掉袖子上一片竹葉來騙他,如今你袖子上少了一塊,他遲早要發現,你還是將整個袖口全部撕掉最好。”
言修然聞言,將裡麵袖子的袖口全部撕下,一共十二片竹葉,如今早已殘缺不全。
楚留香看著他撕掉袖子,猶豫半晌,苦笑著問道:“你是自打生下來便這般善於騙人嗎?”
言修然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我何曾騙人?”
說完,一本正經地從懷裡掏出半隻偷來的燒雞,磨牙一般啃起來,骨頭也全部吞咽下肚。
楚留香竟一時語塞,被他問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馬車裡傳來謝孤帆一聲吼:“少爺,你是不是把燒雞偷走了!”
言修然頭也不回,將最後一塊雞腿直接吞咽下肚,淡定伸手一抹嘴,吼道:“沒偷!”
其鎮靜淡定程度令楚留香佩服。
他無奈的伸手,給言修然擦去嘴角一塊雞肉,歎息道:“你到底是屬什麼的,這麼能吃?”
馬車裡又傳來一聲吼:“楚香帥,我家少爺是不是又偷燒雞了?”
楚留香:“……”
他還沒有回答,就眼睜睜看見言修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將剩下半隻掏出來,嘴巴忽然一張,竟將剩下的雞肉整個塞進去了,老虎吃肉也沒他這樣的。
毀屍滅跡,絲毫不留痕跡。
他這件衣服裡麵是藏著一個無底洞嗎!
楚留香看著坐在馬上的言修然半天,結巴了一下,回頭對謝孤帆喊道:“我不知道,我沒看見!”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謝孤帆在馬車裡信誓旦旦的說道:“肯定是我家少爺,除了他沒彆人了。你們不知道……”
楚留香:“……”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的成為了共犯,現在事已至此,他也沒辦法了,隻能眼睜睜跟著這位吃雞不吐雞骨頭的小公子一起跌入深淵,絕望地尋找出路。
見言修然已經吃飽了,楚留香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們此行是去無爭山莊見原少莊主的,你知道的吧?”
他之前不敢說,生怕言修然吃雞噎到,如今見他已經整個生吞了,這才敢同他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