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沒鎖。”(1 / 2)

鐘虞不知道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從哪兒來的,大概是錯覺?

“我打翻的是什麼?”

“隻是個水杯。”對方淡淡地答道。然後握住她的那隻手用了點力氣把她扶起來。

鐘虞發現自己除了視覺以外的感官變得更加靈敏,比如嗅覺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好聞的味道,而聽覺則捕捉到了輕而平緩的呼吸聲。

就在她耳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會讓她覺得冒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語氣中流露出一點自責。

這位管家像是有些訝異,因為他輕微的停頓之後才說:“您完全不需要為此而道歉。”

鐘虞被扶著坐下。

她坐下的那一刻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正坐在床沿,存留的肌肉記憶讓她腦海裡很快出現了臥室的布局圖——左手邊是床尾,幾步外的牆上掛著電視,右手邊是床頭,往前幾步是一個柔軟的沙發,和固定在牆麵上的桌板。

一切的設計都是為了她在房間裡時不會被任何東西絆倒。

這間彆墅是她車禍之後才搬進來的,位於某個海濱城市的郊區,推開窗就能看見海。雖然她沒有親眼看見過各種陳設,但是腦海裡卻有簡略清晰的“布局”。

整棟彆墅裡除了這個管家,還有一個司機、一個廚師和一個負責起居和衛生的阿姨,他們全都為她服務,力爭將一個盲女照顧得無微不至。

除了遵循醫囑每天例行散步和定期接受檢查與疏導以外,其他時候做什麼全憑她喜好,至於遺產也不需要她操心,自然有專人會打理。

即便鐘虞現實中生活也非常優渥,但還是不得不感歎這種生活的愜意——然而前提是,沒有經曆車禍失去雙親,且沒有承受失明的痛苦。

但生活又有多少完美呢?

“小姐,您現在想做點什麼?”

鐘虞從思緒裡回神,“我想去花園裡走一走。”說著又補充,“你在旁邊陪著我,好不好?”

“當然可以。”

為了避免上下樓不便,她住的是一樓的房間,因此隻要出了房間走一小段路就能到花園裡。

“如果不介意的話,您可以挽著我的手。”

鐘虞循著聲音轉向對方大概的位置,輕輕皺了皺眉,“如果我說介意呢,你就準備讓我自己走,不管我了嗎?”

“如果不願意用盲杖的話,”溫和平淡的嗓音裡夾雜著布料被抽離的聲音,接著她手心被塞進一段順滑的布料,“我可以這樣牽著您走。”

她用指尖摸索了幾下。是領帶。

那麼另一端肯定是在他手裡了。

真是體貼細心的管家,對作為雇主的她看起來百依百順。當然,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付出的高昂薪酬。高薪水能雇傭到頂尖水平的管家,他們每一個都全能周到且紳士,就像過去服侍貴族的角色。

麵前這個男人在最初所有候選者裡各方麵都是頂尖,那麼長相和身材應該也是吧?鐘虞猜測。過去的攻略對象每一個都對她胃口,希望這一個也彆讓她失望。

“我們走吧。”她扯了扯手裡的領帶。

現在還是春天,午後的空氣裡浮動著暖意,這種溫度宜人但也總能催生人的睡意。

然而鐘虞卻沒心思犯困,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來拚命適應自己看不見這回事了。

突然變成失明狀態,即便有肌肉記憶的幫助,但她仍然避免不了提心吊膽,同時還要克服心理的其他負麵反應。

不過……稍微適應了一會之後她心裡就多了些彆的念頭。

鐘虞腳尖探了探前麵的地麵,然後找準時機“踉蹌”一下,眼看著就要崴腳或者摔倒——

一雙手臂穩穩地把她托住。

“小心。”叮囑也是淡淡的口吻。

她仰頭抓住男人西裝的領口,雙眼茫然而沒有焦點的睜大,“領帶好像掉了。”

“沒關係。”說著身邊的人蹲下.身去,重新把領帶一端遞到她手中。

“我不想再摔跤了。”她輕聲道。

花園平坦的小路兩邊種植著綠草和低矮的花,風簌簌吹來,站在原地的少女淡藍色的裙擺在纖細的腿邊拂動。

她抿著唇,唇角好像有點委屈地往下撇,形狀漂亮的雙眼帶著失焦的、無意識的驕縱意味,連卷翹的長睫也帶了一點豔麗顏色。

他握著領帶的手自然背在身後,正要朝少女伸出另一隻手時,對方就已經先一步把手伸出來了,指尖還催促似地抬了抬。

“你牽著我吧。”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指尖,接著右手迎合上去托住秀氣的手掌,拇指回握住她五指,隔著柔軟而薄的手套,手上的溫度都聚集在肌.膚相交的那幾處。

“好啦,走吧。”鐘虞在一片黑暗中勾了勾唇。

大半天的時間,鐘虞勉強適應了一點看不見的狀態,同時她也想了很多,比如她清楚有負責清潔和她起居的徐嬸在的話,將會大大減少她和這位管家直接接觸的機會。

所以鐘虞在發了豐厚的薪酬之後直接終止了徐嬸和廚師的雇傭合同,這件事當然是交給管家先生去辦的。

“您對他們不滿意嗎?”對方問。

她順著台階下,“我想再換一個。”

“好的,我會為您再物色新人選。”

“在找到新的合適人選之前可以請鐘點工來打掃,但是隻能由你來做飯了。”鐘虞忽然扶著沙發靠背站起身,往前邁了半步伸出手,“你站在這裡嗎?”

指尖從西裝外套的領口往裡滑到襯衣上,抵住了一片溫熱結實的胸.膛。

“抱歉。”她歪了歪頭,朝對方笑了笑。

一隻手握住她的,觸感是熟悉的手套光滑冰涼的麵料。

“沒關係。”他語氣平靜溫和,“看來我站的距離很合適,能夠讓您第一時間找到我。”

“景梵。”兩個字被她輕輕說出來,像是在唇齒間細細斟酌過,裹著一點清甜的糖果汁,“這是你的名字,對吧?”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這次對方反常地停頓了片刻才回答她的問題:“是的。”

“你,或者像你一樣的人,是不是很擅長哄彆人開心,或者擅長說甜言蜜語?”

“顧及情緒也是照顧的一種,而照顧您,是我的職責所在。”

聞言鐘虞差點習慣性的挑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幸好她及時意識到這跟她“敏感、脆弱、無助”的“人設”相悖,馬上忍住了。

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她言行都要再謹慎一點。

真是完美的回答。她在心裡哼笑一聲,然而麵上卻垂眸遲緩地點頭,“嗯……反正現在願意照顧我的,都是花錢聘請來的,沒有什麼好是不求回報的了。”

不等景梵說什麼,她就轉頭側過身,“我要上樓睡覺了,好困。”

說完盲杖輕點著地麵,慢慢往前走。

“晚安,管家先生。”

……

鐘虞能將就得了不好的生活條件,但如果條件滿足又會對方方麵麵要求苛刻,比如飯菜的口味。但她不得不承認這位管家廚藝相當出色。

每天她坐在餐桌前,都能想象得出對方端著精致的瓷盤從廚房裡走出來,然後微微躬身,手指托住盤底將盤子放在她麵前的模樣。

一身考究西服的年輕管家,動作紳士而優雅,不用想也知道這畫麵是種怎樣的視覺享受。

可惜,她看不見。

這樣相處了兩天,兩個人脫離了那種生疏的照顧與被照顧的氣氛,同時這期間鐘虞否決了兩個對方提供的新傭人人選。

除此之外,每天作為調味劑的變化大概就是她起床後遇到麻煩叫的不再是徐嬸,而是……

“景梵!”鐘虞按了按床頭的鈴。

很快,臥室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您醒了?”

“我不記得昨晚準備好的衣服放在哪裡了,你能不能進來幫我找一找?”

“恐怕需要麻煩您先把門打開。”

鐘虞靠在床頭忍著笑,“門沒鎖。”

門外的人忽然沒了聲音。

“景梵,”她叫他,“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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