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從沒人肯放下身份接觸自己,又似乎是很久沒人對他那麼友善,還會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少年揚起頭,咬咬唇:“您……您不認識我?”
流玉感到有些莫名:“不認識。”
洛寒江眼中燃起的一點點欣喜,又驟然熄滅了。
流玉不知道,甘家三子的事莫說仙門,就是民間都傳的沸沸揚揚。彆人一旦想要羞辱甘家,就會拿他攻擊,張口閉口“你家家主的第三子,是醜婢所生”,或者“甘家家主好風流啊,連醜陋的奴婢都不放過”雲雲,導致甘家上下好沒麵子。
仙門中很多人都看實力背景,洛寒江被甘家如此排斥,彆人也隻會順腳踩他一下。加之家主嫌他丟人,不準他出門丟人,這也導致他長那麼大還沒見過一個好心人。
方才見了流玉,以為報上名字他肯定就認出自己了。認出他,還願意善意地對他,這是多難得?
洛寒江雖早有一身傲骨,從不為自己的身世自卑自棄。可小小的心中,還是渴望著有人能好好待他。沒想到,流玉竟然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既然沒聽過這個名字,洛寒江自認沒什麼話可以再和他說。彆人他倒無所謂,但是流玉……洛寒江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在他眼中看到嫌棄自己的神情。
於是他向流玉告辭了。
流玉為人心細,留意到他眸中忽亮忽滅的光亮。但不知究竟為何而亮,又為何而滅。
當夜,小輩們比試完畢。司琛也終於有閒。
兩兄弟坐在一起說些貼心話。
流玉想起白天見到的小朋友,對司琛說:“哥,你聽說過洛寒江這個名字嗎?”
司琛一愣:“你一向不管俗世發生的事,如何聽過這個名字。”
流玉道:“這個名字果真那麼有名嗎。”
司琛沉默片刻:“是很有名,卻不算好名。”
流玉:“怎麼,是本人的原因?”
司琛搖搖頭:“不,怪他父親。他是甘家家主的第三子,家主風流,一日醉了,強迫了他母親,於是便有了他。他母親是一名仆婢,據說相貌不好看,家主以此為恥,便不待見他。”
“他母親也是個可憐人,生下他後,因家主不喜,被攆去灶房劈柴做苦力。你從沒在凡界遊走過,不知道那些人落井下石有多可惡。家主不喜,但她終究算家主的女人,又有家主的孩子,夫人妾室看她不慣,常常淩.辱。”
“當時洛寒江還小,那些人罰他母親在寒冬時做苦力,叫她用一雙手在冰水中洗衣裳,洛寒江小,做不了什麼。有一個家仆想出一個折磨人的辦法,他從廚房裡裝了一碗綠豆,灑在灶房外麵的雪地裡,讓洛寒江把綠豆一顆不漏地撿回來。”
司琛情緒挺激動:“那些仆人也不是人,大冬天的自己端著炭盆蹲在梯子上取暖,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小的孩子,用凍的發紅的手,在雪地裡找綠豆。”
這是流玉第一次聽到如此不人道的事,忙問:“那他母親……”
司琛明白他的意思:“他母親產後體弱,又沒調養好。如此被折磨幾年,在洛寒江四歲時就走了。”
“洛氏一走,洛寒江更加可憐,小小年紀就吃了數不清的苦。甘家家主早年樹敵頗多,有了如此事情後,常常用洛寒江諷刺他。故此,洛寒江年紀還小,卻早已名聲遠揚。”
聽到這裡,流玉終於知道,洛寒江眼底的亮光為何會忽亮忽滅。
真是個很令人心疼的孩子。
……
回去的路上,流玉巧遇沈鋅怡等小輩。
沈鋅怡等人遠遠地看著他,流玉覺得他們好像有什麼問題,朝他們抬了下下巴。
果真,小輩們大喜,一個接一個地跑過來,行禮後圍著流玉就開始七嘴八舌地爭執。
原來是這樣的,小輩們在討論妄幽為什麼總輸給流玉時,發生了分歧。一部分認為,是天生相克。一部分覺得,還是妄幽不夠厲害。
流玉聽他們說完,又聽他們罵了妄幽幾句。站在一個公平的角度來看問題,妄幽絕對不是不厲害,恰恰相反,他是魔,父親又是魔帝,按血統來說,他應該比流玉強才是。
至於為什麼老輸……
不要說流玉,恐怕妄幽自己都不清楚。
說不清這個問題,流玉隻好誇了妄幽好一通。
他和這些少年相處過一段日子,彼此都算熟,有一個膽子比較大的,居然問一句:“師叔祖,假如,我是說假如,您要是個女子,會喜歡妄幽那樣的人嗎?”
唔,還彆說,他們淨雲山的小輩還是蠻八卦的。
不止想聽流玉的事,還想聽妄幽的事。
不過想想也對,流玉和妄幽這兩個名字走到哪都是被綁定的,提起一個,就必定會有人說另一個。
兩百年前就如此,兩百年後,流玉早習慣了。
而且也不知該作何評價,小輩們問的這個看似尷尬的問題,早在一百年前在仙界時,就有仙子問過他——“流玉仙尊,假如您是位姑娘,妄幽來仙界娶你,你會不會跟他去?”
……
這種問題,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啊。
首先他不是女子,其次,就算是了,他也喜歡妄幽,要跟妄幽走,仙帝絕對是第一個跳出來攔的!
搞什麼,要拐仙界戰神?
當仙帝是死的?至少也得過得了仙帝那一關才行!
否則戰神被拐,他這個仙帝還當什麼!
這種事,當年就驗證過的。
有一個剛飛升的小仙娥,在仙帝殿見到流玉太激動,脫口就問他類似的問題。仙帝的臉當時就黑了,拋出一句,就算流玉自己想去,他也絕對不同意的話。還什麼,就算要他同意,也得是妄幽來仙界。
讓妄幽來仙界?流玉不是仙帝的親兒子,仙帝都不願意,魔帝怎麼可能讓妄幽來仙界。
所以他們倆絕對沒可能,首先兩界之主那關就過不去。
總不可能事成了,在兩界中間搭個小房子……
想想那種情況,流玉就一抖。
沒眼看,那種場麵真的沒眼看。
有以上情況,每次有人問流玉類似的問題,流玉都覺得此人不是天真,就是傻。
但麵對小輩們統一,而真誠的眼睛,流玉唇角平平一扯。
麵無表情,聲音冷漠地道:“如果我是女子,我會喜歡妄幽。”
流玉早回答出經驗,如果你說不會,那人就會追問你,為什麼?而說會,問的人往往會輕輕一笑,不再追問。
不想,這些小輩不按常理出牌。
流玉都說會了,他們下一句還是:“為什麼?”
流玉:“……”
真的不能好好說話了嗎?
憋了好久,流玉道:“因為,妄幽看起來,會是個好男人吧。”
此話剛落音,旁邊傳出一個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流玉一回頭,妄幽愣在一顆樹下盯著他。仿佛受了什麼天大的驚嚇,眼睛瞪得大大的,像見了鬼般。
再看他腳邊,赫然有一塊沒吃完的餅。想來……是剛剛流玉那句“妄幽看起來,會是個好男人”的話嚇到他,嚇得手裡的餅都飛了。
見流玉看著自己,妄幽結結巴巴抬起一隻手指著他,好半響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強行擠出幾個字:“你你你……你,你,我我……你……”
最後大怒,大驚下,終於飆出兩個字:“變態!!!”
流玉:“…………”
眾小輩:“…………”
……
……
關於妄幽的身份,流玉猜了很多種可能。
也讓兄長悄悄去探,探回來的結果是,仙門中,無論是正派還是邪派都沒有這號人。
也就是說,他不是凡界的。
流玉還是沒覺得他就是妄幽本人,畢竟妄幽和他的性格……真的不同,那一位從都到尾都是狂叼拽,脾氣特彆暴,一點就燃。而這一位,通俗點的,就是狂不過一刻。
上一刻狂了,下一刻必然又打回原型!
實際上這就是流玉的不是了,他沒站在妄幽的角度去考慮。想想妄幽,他比流玉還慘,稀裡糊塗就被扔下來,稀裡糊塗就變成小孩,稀裡糊塗就被人扣住死穴,稀裡糊塗就遇到自己的死對頭……現在更厲害,稀裡糊塗就聽到死對頭說喜歡他,還說他是個好男人!
媽的,瞬間飛上仙界,又瞬間飛下來,再瞬間飛上去都怕沒那麼刺激。
妄幽都快抓狂了!!
流玉根本沒想這些,他隻是覺得,這人不是凡界之人,那便可能是妖界、魔界等等三界的人。
倘若是妖界也掀不起什麼大波浪,就怕這位是魔界的啊……他還整天一言不合就本尊本尊,彆到時候回去了,跟妄幽一說……
妄幽絕對能從魔界奔到仙界門口,痛罵他一年的死斷袖。
如此想想,流玉必須得硬著頭皮去找他,好好談一談。
來到妄幽門前,流玉原想敲門再進,豈知路過他窗前時,竟看到這家夥在收行李!
流玉一下衝動了,想他是不是打算衝回魔界告訴妄幽。當即一腳崩開他的門,冷聲道:“不準走!”
妄幽被他這個架勢嚇到了,流玉以為他是打算回去告妄幽,他卻是想收東西回魔界呆著,這裡真的很危險啊。
畢竟事關貞潔,想必父皇不可能不重視。
妄幽大退一步:“你想對我做什麼?”
流玉:“什麼也不做,放下你的東西,不準走!”
妄幽把自己的行李護在身後:“不放!”
流玉頭一次用手指著人:“你放不放?”
妄幽:“不放!”
於是流玉什麼麵子都不要了,和他“廝殺”起來。兩人身手都強,真鬨起來破壞力極大,從桌子邊扭到躺椅邊,又從躺椅邊扭到床邊,最後打到床上。
妄幽單手擒住流玉的雙手,把他的雙手按在頭頂,怕他用腳蹬人,整個人都騎在他腰上。都這樣了,他還嫌不夠誇張,一手扣住他的雙手,一手拿著枕頭,用枕頭抵在流玉的咽喉處,大聲逼問他:“說!你要對我做什麼,你想對我做什麼!!”
流玉自出生起沒這麼被人對待過,他想反抗,想用腳踢開妄幽,才發現根本不可能。這貨力氣大的嚇人,擒住他雙手的那隻手穩穩的,根本掙不開。
流玉被他按在被褥裡,整張臉都紅紅的,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憋的,聲音也有些大:“你看清楚,現在是誰對誰怎麼樣!你倒說說,我能把你怎樣?”
他是第一次吼人,妄幽被他吼得一愣。
他看看完好無損的自己,又看看自己身下衣冠不整的流玉,還有他紅紅的臉,呆了好久。
流玉氣不打一處來,彎起膝蓋:“你給我下去!”
沒想到妄幽還真愣愣地下去了,乖得不得了。
流玉坐起來,在他床上整理自己的衣裳,妄幽在一旁抱著個包袱,呆呆地盯著他,沉浸在他打過流玉的不可思議中。
目前流玉法力不全,可剛剛兩人並沒有鬥法,是完全赤手空拳的肉搏。想當年妄幽不是沒有跟他肉搏過,可最後也是慘輸。
這次居然反轉了!
如何不讓他驚訝,如何不讓他震驚?
要知道在幾個月之前,仙魔大戰中,流玉可是又一次把他揍得不成人形,那知道現在他居然能把流玉壓了!
突然間,他看向流玉的眼睛,亮了幾分。
流玉仍在黑著臉,低頭扣衣領處的紐子,渾然不知危險即將來臨。
猝然!床的一邊一重,妄幽扔開包袱,單膝跪上來,打算再試一次。
流玉雙手還放在衣領處的紐子上,整個人還沒從剛剛的那一場“廝殺”中緩過來。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還帶著點小興奮,不由冷著臉往後靠了點,警惕道:“你乾嘛。”
話剛落音,妄幽一個縱身撲上來,仿佛餓狼撲一個小羊羔,瞬間把流玉再次壓平。
他還是把流玉雙手鎖在頭頂,不讓他亂動。
流玉真的掙不開,他很激動,整個人從頭到尾都洋溢在快樂中,要是他的尾巴現在是露出來的,隻怕早就翹到天上了!
盯著完全不能動彈的流玉,他那股邪氣終於冒出來,騎在流玉腰上,固定好他,將嘴湊到流玉耳邊得意道:“好啊,就聽你的!本尊不走了!”
第一次還好,這次流玉整張臉爆紅。說起來這次遭這種罪,還是他自己送上門的。
這樣一想,更憋屈了!
流玉不甘被壓,一陣扭動。妄幽很興奮,拚命壓著他,他動哪裡,他就按哪裡,且力氣很大,一按就絕對掙不開。
兩人在床上一番扭打,忽聽一聲清晰的“刺啦——!!!”
瞬間,屋內再無丁點動靜,兩個人都安靜如雞。
流玉騰出手,摸摸肩頭的衣裳處,發現被撕開一大條口子,連忙用手捂住,惱羞成怒地噴他:“禽獸!”
他左邊的袖子被強行撕下一半,不止外套,連裡麵的裡衣也不曾幸免。如今左邊的袖子欲掉不掉,露出雪白光滑的肌膚。
妄幽臉一紅,忙從他身上起來,窘迫地想解釋:“我我,我……我……”
流玉起身一看袖子,更氣了:“畜生!”
妄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