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朝青沉默良久：“有情, 有恨，也可憐他。”
這個答案，不算太出乎意料。
濁漓先前流玉不覺得他如何, 可如今，不敢再輕易下定論了。
這件事仙帝沒有示意該怎麼辦, 隻讓奚朝青跟著流玉, 流玉下人界是做什麼的？來遊曆的。這一月時間，說長不長, 說短也不短，流玉不可能一整月都呆在一處地方。
反正仙帝讓奚朝青跟著流玉，卻沒有告訴流玉該怎麼做，那就全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帶著奚朝青一起去遊曆吧。
濁漓真的沉得住氣, 五天了, 他根本沒出現過。
再說今日，三人來到另一座城。
這座城臨靠西域，一到此處, 城中的裝飾和建築，還有百姓們的衣著都不一樣了。
奚朝青到處看一看，輕聲對兩人說：“想來這個地方, 是九黎族的勢力範圍。”他又壓低了些聲音：“仙尊, 這個地方不像彆處, 我們兩個且不可暴露身份, 也不能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提仙界和眾仙。”
流玉皺皺眉：“怎麼說。”
奚朝青道：“九黎族歸屬魔界, 崇尚的是魔族。仙界和其他幾界在他們眼中，猶如螻蟻般不值一提。”末了，他望一眼妄幽，似乎在想該不該說：“其他幾界倒還好，特彆是我們仙界……還有仙尊你，在他們的勢力範圍是提不得的。”
流玉：“為何？”
奚朝青：“簡單。因為他們崇尚的大將是妄幽。”
流玉這便懂了。仙魔二界時常起爭鬥，不睦依舊，而魔界的戰將妄幽更是流玉的手下敗將。這世間中，但凡喜歡妄幽，崇拜妄幽的，一般都會對流玉厭惡無比。
甚至有妄幽的狂熱崇拜者，還做過將流玉像畫得一塌糊塗，或是打造妄幽雕像時，會在妄幽腳下，亦或是前方雕一尊流玉像。這流玉像自然不可能威武，而是要麼被妄幽像用腳踩住，要麼被雕成綁手綁腳，傷痕累累地跪下的模樣。
這些流玉本人是不會在乎的。
看到了雖然感覺有些奇怪，可就算這些信徒把雕像做成這個樣子，難道妄幽還真能這樣對他了？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說來真是巧得很，奚朝青剛說完不能提流玉，流玉自己也想到雕像的事，三人隨意尋了個茶棚坐下，抬眼一掃，就看到一尊妄幽像。
看看那尊妄幽像，流玉再想想自己的，心中突然有些塞。流玉的像與他本人完全不像，幾乎都是五大三粗，威嚴可怖，陽剛過頭的莽漢形象。也隻有仙門追崇者敬奉的，能仔細欣賞。
可眼前這尊妄幽像，雖然與妄幽本人不一樣，做工也是民間泥土捏製，普通顏料所畫，粗糙的很。可那像的眉眼嘴角，與真正的妄幽相比較，不用仔細看也能看出竟有三分像。不僅如此，一眼掃過去，就會發現這尊泥像模樣十分漂亮，是個俊美的男子，且氣宇張狂，眉中含傲。
本來就很像妄幽了，有這種氣質，與妄幽本人更貼切了幾分。
突然間流玉覺得心裡十分不平衡。
這泥像一看就知道，是民間的追崇者所打造，和仙門無關。重要的是，這尊泥像還是民間中那種最粗糙，最常見的。試想一下，連這種最粗糙的都能雕刻的如此神似，那廟宇或大殿中供奉的，該有多精美絕倫了。隻怕真去看了，說是妄幽本人下來了，也不過分。
這樣一相比，流玉肯定不平衡。
怎麼搞的，為何同是信徒，一樣都是狂熱追崇的人，怎麼這流玉像和妄幽像就相差那麼遠的？
一個是糙猛大漢，一個是極俊青年……
明明真實的流玉和妄幽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好看，身形也非常正常。為何普通信徒雕出來，畫出來的差距就那麼大？
這還不算什麼，鄰桌有人交談道：“唉，我們妄幽將軍就是好看，本事也大。哪像那個，那個什麼流玉，名義上是仙尊，可你們瞧瞧他那神像，從頭到尾比得上我們將軍嗎？”
“彆說了，就一莽夫。哪有什麼美感？難怪這世間眾多女性追崇者，都喜愛妄幽將軍。換做是我，我也選妄幽將軍啊，流玉……嘖嘖，算了。”
開始還好，一聽這聲“算了”，流玉心中不知哪來的氣。
那邊，人們還在交談：“要論相貌，我讚妄幽將軍。男人麼，就是要像他那樣才行，皮相好，身高好，本事強，如此一來才算成功。流玉？唔，他除了比將軍強那麼一小點點，他哪裡比得過了？特彆是模樣，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啊。”
流玉：“……”
奚朝青：“……”
奚朝青：“仙尊……不必在意。相貌這種事，你和妄幽不分上下的。也就是，也就是民間雕刻的……有些隨心所欲了。”
流玉鬱悶死了。
妄幽卻不說話，一手倚著下巴，盯著他的側顏若有所思。
妄幽像比流玉像好看，自然是有原因的。
……
……
想當年民間第一尊妄幽像雕刻出來時，妄幽自己都差點被醜哭了。不過這也實在怪不得民間的追崇者，在他們的意識中，魔就得是那種長得奇形怪狀，從頭到尾，每一塊皮膚都得和正常人不一樣才對。且妄幽又是戰將，那更要比一般的魔魁梧高大才是。
因此，當屬下告訴妄幽，那是妄幽像時，妄幽怒了！
他將那尊像拔地而起，運到天上丟下去，砸了個稀巴爛。
那時他還沒遇到流玉，脾氣非常大。自打那麼醜的妄幽像出世，他就分出一部分時間，日日夜夜關注著下界的動向。隻要發現誰雕出奇醜無比的像，他就立即毀去。
這下好了，崇尚他的人知道要雕的漂亮。人們確實是雕的漂亮了，可妄幽左看右看又不滿意，覺得和自己絲毫不像。若是有誰長得和這些妄幽像相似，那豈不是他就成妄幽了？
妄幽豈能容忍彆人與自己相似，當即瘋狂暗示仙門中投靠魔界的追崇者，讓他們把自己真實的相貌透露出去。
於是，妄幽像風格就變得統一，和妄幽本人也無比神似。
這些事流玉自然是不知道的。
喝完茶，三人又去了彆處。
這裡不愧是崇尚魔族的地方，也不愧是九黎族的地盤。
先前就聽淨雲山的少年們說，九黎族是個神奇的教派，此教無論男女都美豔得不可一世。
這處城既然是他們的勢力範圍，九黎族的弟子自然隨處可見。他們是西域人，都很大膽開放。這裡的百姓敬仰妄幽，也敬仰他們。城中有一座金殿，金殿裝飾輝煌，比皇帝的皇宮還要絢麗三分。那金殿上不雕龍刻鳳，也沒有祥瑞聖獸。雕刻的東西奇異怪異，有的說是蜈蚣又像蛇，有的像人卻有三隻眼。
那處金殿似是九黎族的一個分壇，普通人接近不了。
流玉和奚朝青齊齊眺望金殿上雕刻的紋飾，轉過一麵，流玉眼力好，一眼瞅到那用金磚堆起的金柱上，刻著一些蛇紋。
那蛇花紋獨特，頭成三角，眼泛紅光，半吐著蛇信十分邪氣。
流玉看看那蛇，隱隱覺得有點熟，還沒等他想起到底哪裡熟，奚朝青就低聲道：“幻眉蛇。”
是了！幻眉蛇！
流玉腰間掛著的靈獸袋中，不就禁錮著一條這樣的蛇嗎！
流玉聽奚朝青的語氣，似乎是識得這種蛇。介於這蛇原是妄幽想抓的，流玉便避開妄幽，也壓低了聲音：“你認得這蛇？”
奚朝青慢慢點頭：“我曾經在仙界藏書閣的古書上翻到過這種蛇，那書上記載的也不全，似是被火燒過，有很大一半內容都被燒毀了。可單憑僅有的內容，還是足以說明這種蛇非常可怕。”
“書上說，魔族中有一種奇異的蛇。這類蛇數量極少，危害極大，可對魔族而言卻是能提升修為的聖物。怎樣提升書上沒寫明白，但除了對魔族有用，據說此類蛇還有迷惑人，迷惑天道的本事。”
流玉驚了：“迷惑天道？當真如此？”
天道何其厲害，此蛇能迷惑它那真的是何其可怕。
奚朝青：“雖不知真假，可書上確實是如此說的。上麵講，這蛇因為太逆天，千年一次蛻皮，每次蛻皮都會引來天劫。它本事不大，若被天劫劈到，當場就要變成粉末。可它不知用何種方法，每次脫皮時，天劫確實來了，可卻尋不到它的蹤跡。還有傳言說，如果有人渡劫時，能有一條幻眉蛇在身邊，那天劫就找不到他，也就是說不用曆劫就能飛升往上麵五界。”
流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曲。
奚朝青沒發現他的異常：“自然，這隻是傳言罷了，相信不得。否則若幻眉蛇真能如此，它是魔界聖物，即便再稀少，魔界中也總有那麼一兩條，必然會保那些有實力，卻命定渡不了劫的人，如此一來，魔界早就該一統六界了。”
想一想，流玉突然鬆了口氣。是啊，若幻眉蛇真能瞞過天道，讓人不渡劫也能飛升，這世間早就亂了。
奚朝青總結道：“它能不能瞞過天道不清楚，但這種蛇是魔界聖物沒錯了。另外這蛇還不能隨意斬殺，否則將帶來災難和詛咒，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完，流玉心想還好還好，還好當時他掄起琴要砸這條蛇時，妄幽不要命地撲住它。若非如此，傷了肯定不好，傷不到隻怕也很難降服。
考慮一番，他思慮著，下次該把這條蛇的事情和仙帝說一說。
那金殿不能多看，九黎族的弟子格外警醒，你多看幾眼他們就會注意到。雖然不怕他們，可總歸不惹事是最好的。
三人離開了此處。
此城人民都供奉魔族，一路下來流玉已經連看到不少魔界中出名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