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血腥讓蘇瀾陷入幻夢。
舊事在血色中展開。
數年的時光促然而走,卻又轟然而至。
小小的她小跑著跟在他身後,哭著說:“阿舅,我也要跟你去書院。”
少年無奈,隻得轉身將她抱起,柔聲哄:“念念你乖,十五我就回來了,給你買糖人好不好?”
然後是他殿試那日。
少年垂頭看著小不點兒,笑著說:“你哪來的自信,狀元豈是說考就能考上的?”
她仰著小臉,言笑晏晏:“隻要是阿舅想做的,一定能做成,我的阿舅就是這麼棒。”
最後是分彆。
她拔下插在頭上的珠花,認真的說:“我在蘇家等你,你要早點來接我。”
少年收好珠花,許諾:“我和老頭子不在,你在蘇家要收斂性子,等我接你回家。”
蘇瀾麵上的血霧逐漸褪去,露出一張慘白的臉,衣衫上的血跡同樣褪去。
她覺得很累,眼睛都睜不開。
“念念……”
蘇瀾聽到一道柔和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喚她。
“謝珩,阿舅嗎?”
“是我。”
蘇瀾勉強睜開眼睛,卻覺得有東西流下,見她要動,謝珩道:“我來。”
蘇瀾看不見自己的眼中,正在往外滾血珠,她聽話的沒有亂動。
謝珩用帕子給她擦拭。
蘇瀾滿目血紅,什麼也看不清,隻能隱約看見一道影子。
謝珩發覺她變得更淺淡了,他顫抖著,啞聲問:“我來接你了,跟我回家好嗎?”
蘇瀾始終凝望著他。
直到她的眼褪去血色,像一泓淨水,盛滿了淚。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她已經死去了很久很久,不停在重複死亡的那一天。
她痛苦、驚懼、迷茫、失望、憤怒,卻又無能為力,沒有人救她。
好在阿舅來了。
她終於等到他來接她回家。
慘白的麵目好像恢複了一些生機,她歪了歪頭去看謝珩,眼瞳清澈如鹿。
還是多年前初見的那個小不點兒啊!
她高興的點頭:“好呀,阿舅,我們回家啦!回家啦!”
在她出聲應承的那一刻,銀燈閃光,她被那光照到,瞬時化作一縷輕煙,緩緩鑽入燈中。
謝珩不再提燈,而是將其緊緊揣在懷裡,這樣念念就不冷了,不疼了,安全了。
時光一去不複返。
經年後,他還肯來接她,她還願意跟他走。
如此,真好。
突然,天崩地陷,腳下變成刀山,周遭變成火海。
“此乃幽都,逝者不入塵寰,放下那引魂燈,爾自可平安離去。”
平緩磁性的聲音,帶著威壓,從四麵八方湧來,震懾心魂。
謝珩不理會。
他將小銀燈緊緊護在懷裡,按照心中指引的路,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便有尖刀刺穿他的腳,火舌灼傷他的身。
滅頂的疼痛,讓他生不如死,劇痛如同猛獸,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叼住了他,似是要將他的血肉撕穿,嚼碎,燒成灰燼。
一道哽咽的哭腔從銀燈裡傳出:“阿舅,放下我吧!”
謝珩疼的已說不出話,卻還是用手,輕輕拍了拍小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