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夕低下頭，橫在他頸脖劍的長劍又靠近了些許，鋒利的劍刃緊貼頸脖皮肉，一時間竟是讓人分不清那是劍刃的寒涼還是劃破皮肉的鈍痛。
“你們怎麼會來靈山……”何時夕緊張的看著江懷雪，“你們想乾什麼？”
“這話應該我們問你吧，你在這裡裝神弄鬼到底是想乾什麼？”謝辭的千霜一點兒也沒有要放下的意思，“是你讓這些村民送來錢財和孩童的？”
何時夕明白過來，他們是來救人的。
“我沒有裝神弄鬼。”何時夕淡淡道，“是那些人自己心裡有鬼，不是麼。”
謝辭伸手從何時夕腰間摸出一截牛角製成的號角來：“你用這東西弄出動靜，讓他們以為是怪力亂神，而這聲音驚動了洞穴裡的蟲子，它們會發出淡藍色的光照亮神像，就好像山神顯靈了一樣。”
江懷雪抬起頭，她倒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蟲子。
何時夕見自己的招數都被識破，耷拉著腦袋輕聲道：“靈山村的事情你們最好彆管，如果你們不想害了這些孩子的話。”
何時夕視線自始至終都在那兩個孩子身上，似乎毫不在乎滿地錢財。
江懷雪看著何時夕，那雙清澈的眼眸帶著些寂然，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貪婪，不像是為了錢財能不擇手段的模樣。
而且何時夕一身布衣絲毫沒有奢靡享受的模樣，但這麼多的錢財本該早已足夠他高枕無憂。
“村民們信奉山神，為了祈禱來年的風調雨順甚至不惜以人命和錢財獻祭，而你偽造出山神顯靈，讓村民們更加深信不疑，當真罪不可赦。”謝辭放下劍，卻並不是因為打消了對何時夕的懷疑，而是因為何時夕的功夫在他麵前連逃跑都絕無可能。
一旁突然傳來哄哄的悶響，是石塊滾落的聲音。
“小心！”何時夕的第一反應是將江懷雪懷中的幼童護住，然後才轉身辨彆著石塊坍塌的位置，“這洞中時常坍塌，還是先將孩子帶出去。”
何時夕從江懷雪手裡接過那個大些的孩子，繞過滿地錢財往洞穴外走去。
他對這些錢財沒有多少留戀，那又為何要讓村民們送來？
謝辭和江懷雪帶著疑惑隨何時夕走出去，繞著山上的羊腸小道來到了密林之中，這裡有一間小屋，收拾得很是整潔。
隻可惜冬日裡時常下雪，院子的籬笆被壓斷了些許，他卻也都沒有時間去修理。
何時夕將兩個孩子帶到屋子裡安頓下來，點上柴火後屋子裡漸漸暖和起來。
經曆了這麼多驚嚇的兩個孩子困倦無比，很快就在旁邊的小床上睡著了。
何時夕又從屋子裡拿出瓦罐煨上，但這屋子裡也實在沒準備多少東西，他隻能從院中的壇子裡割下一塊凍得硬邦邦的肉剁碎丟進瓦罐裡，然後隨手放了些油鹽香葉進去。
“你們是擔心這兩個孩子出事才一路跟到這裡的吧。”何時夕用樹枝挑動著柴火架空，好讓火燒得更旺些，“你們放心，這兩個孩子我會安頓好。”
“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江懷雪想不明白。
何時夕手裡的樹枝頓了頓，隨後苦澀的笑起來：“之前你們說我為何要裝神弄鬼，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沒有山神顯靈，他們就能不信了麼？”
之前在村子裡謝辭和江懷雪已經能看出來，村民們對山神的信仰已經到了一種近乎愚忠的程度，若是為了山神，殺人放火也並無不可。
所以如果沒有山神顯靈，他們大概還是會每年都將金玉和孩童送往山中祭拜，隻是大概不會因為收成不好就一連祭拜這多麼次。
“靈山村靠耕種，賺不了多少銀子，但你們也應該注意到了，整個村子甚至算得上富庶，哪裡有莊稼收成不好的樣子。”何時夕抬起頭，眼中帶著些悲哀。
“所以他們不是靠耕作營生。”江懷雪猜測著，“他們這麼富庶，又這麼信奉山神，到底是靠什麼過活的……”
他們從旭陽走來，一路都算的上荒蕪，實在是不像有什麼出路的樣子。
而且彆說靈山村了，就算旭陽城也不過是座偏僻小城而已。
江懷雪越想越有些奇怪，最後隻能不解的搖了搖頭：“總不能真是山神降下了什麼財富吧。”
“是。”何時夕低聲道，“至少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若是如此的話……隻怕以人命獻祭在他們眼中也不足掛齒，倘若年來無法風調雨順，不知還有多少孩童被送來。
“最開始這些孩子不是被送到這裡來，而是在村子裡的祭壇上就被直接殺掉，然後跟被屠宰好的牛羊一起送到這洞中，山神像旁有一口暗河侵蝕而成的井深不見底，這些屍體就都會被拋下去。”
江懷雪聽得不寒而栗。
這些村民將人命看作與牲畜一般的存在，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山神，就能如此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