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一色見沉月,皎皎流光鍍瓊林。
江懷雪望著眼前月色,又看向坐在一旁的謝辭,皎潔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朦朧銀邊,在一片靜謐之中美如畫卷。
倒是讓人憑空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錯覺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幾日才經曆了蠱毒發作,謝辭那清逸的麵龐帶著幾分淡淡的寒意,如同那皎潔月光。
冷冷的光線照下來,將他纖長的睫毛都鍍上了好看的銀白色,輕輕眨動好不落寞。
“這地方我從前最是常來,一方高台坐落江畔,草長鶯飛之際四麵的蘆葦都圍上來,連滔滔江水都看不到,人跡罕至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謝辭聲音淡淡回憶著那太過久遠的年月。
“那時候我就是在此練成了千秋劍訣,然後名震江湖。建立了踏雲門後,便忙得在沒有多少時間來此。”謝辭說著,折下一旁枯黃的蘆葦,“隻可惜現在,這裡沒多少生機。”
現在的枯黃葦葉不過半人高,往前看去便是一江波光粼粼的月色。
“江湖險惡,最惡不過人心,總要有些保命的本事。”謝辭輕道,“你的劍法轉雲訣和心法飛鴻踏雪現在還未完全成形,而劍法,便在這裡練最合適不過。”
江懷雪抽出止戈,江風撫過四麵蘆葦,一片沙沙的聲響。
她立於風中,衣袂飄飄而劍未動,卻已然能感覺到劍氣迎風,四麵枯黃的蘆葦葉震蕩出一片肅殺之聲。
長劍忽動,如有了靈性一般遊走與皎月清風間,勢不可擋。
江懷雪的劍法將軟劍的柔與韌發揮到了極致,然天下武功大多剛勁,卻反倒是不易破解轉雲訣這般至柔。
若是假以時日,轉雲訣或將無人能敵!
謝辭坐在高台邊沿,隨手摘下一片葦葉在唇邊輕輕吹響,是西嶺的小調,恰與一招一式相和。
他現在還能看出江懷雪的劍招,能猜到她下一招大概會如何出,可過了一會兒,劍勢乎變,打破了常見招式的中正,就連謝辭也有些看不透了。
十多年前的謝辭,便是在這江風草木間,練成了聞名天下的千秋劍訣,而江懷雪的轉雲訣,日後也必將名震江湖!
時隔十年的兩道身影似乎冥冥在時空中重合,謝辭拔出千霜,以千秋劍訣一試初成的轉雲訣。
他依舊如同當年一樣輕轉手中利刃,一招一式都如舊,然……終不似,少年遊。
當初的謝承安,一槍熱忱,還未經曆過世態炎涼。
他是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天才,是整個江湖為之驚歎的傳奇,沒有人敢質疑他,沒有人敢挑戰他。
他是那天上驕陽,沒有人敢直視他的萬丈光芒。
可是八年後的謝辭已然從驕陽墜入塵泥,掙紮求生間看儘了人情冷暖,他再不是當年那個不染纖塵的傳奇,也再無法舞出那樣純粹的千秋劍訣。
曾有多少人死在他這劍法之下呢,謝辭已經記不清了。
萬毒宗,煞血盟,地下城……
一樁樁一件件好像都不是他的錯,但偏偏又都將他從那高處拽下來
天下人都說著現在的謝辭一如當年的謝承安,可若是有一天他武功不複,又有幾人會待他一如十年前?
江懷雪手中的止戈越發的慢了,她最終停下來,看著謝辭手中的劍越發的氣勢淩然。
那劍氣中帶著不甘,帶著遺恨,也帶著蹉跎了歲月的滄桑。
曾幾何時,她尋謝承安八載一無所獲,那時的她總想著,若是有朝一日能得見他平安無事,得見他再舞千霜,該是何等幸事,可現在她看著眼前人,卻隻看出無儘的悲哀來。
這江湖,又還有幾人待他如初……
皆為過往。
踏雲門中,秋子蕭和韓莫期現在已是一籌莫展。
不知從何處傳出一種異樣的聲音來,說謝承安滅西疆是為八年前的私仇,然而旭陽一戰他將整個江湖都牽扯了進去,現在西疆餘孽逃到平江,或許所有人都終將被禍及。
“踏雲門中這樣的聲音已經被我壓下去了,如再有人傳謠直接逐出踏雲門。”韓莫期眉宇緊皺,好久都沒有舒展,“但平江城中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就算我們能管得住那些江湖門派,但也管不住更多未入江湖的普通人。”
現在城中謠言擴散很是迅速,大部分聽信之人是根本不會武功的普通百姓,他們不曾知曉謝承安的威名,隻知道現在的自己因為謝辭身處危險之中。
“若是沒有謝門主,等千機蠱養成,或許整個江湖都將淪為西疆複仇的對象,若是他們真的得逞,那終有一天連皇權或許都會顛覆。”韓莫期搖頭道,“那時西疆的邪術傳播開,無論是武林各派還是黎民百姓都將深受其害,他們難道就分不清是非善惡麼!”
可無論韓莫期如何憤憤不平,都堵不住悠悠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