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道:“起來吧,實話告訴朕就是。”
“謝陛下。”
餘懋學收了一下淚,說後就起身回道:“如陛下所言,臣的確因官俸不足而生計艱難,偏偏時下輔臣又刻薄,政法又嚴苛,也就產生不滿。”
朱翊鈞點頭:“卿也不必自責。是朝廷虧欠官俸嚴重,而寒了清廉之臣的心。致使考成新政一推行,官怨叢生。”
“陛下說的是,此為輔弼之過。”
張居正這時回了一句。
朱翊鈞擺手:“先生不必如此說。朕是天子,是朕為政不善,不但內廷虧空嚴重,俸祿發放不足,乃至朕自己也四季常服不過八套,織造局的織工也因此寧去徐家為長工而不願供職於織造局,更甚朕自己連個筆洗都不敢換;外朝就不必說,許多官員俸祿一直都未發齊,而究其根源,皆是國家未富。皆朕的過錯。所謂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不該令臣民受此辛苦。”
餘懋學聽朱翊鈞這麼說,道:“陛下這話讓臣無地自容!”
朱翊鈞則看向他道:“分明是卿讓朕無地自容。卿又何必這麼說。不過,朕倒也因此想問問卿,卿既然堅守文人道義,恥於言利,而不好直說對官俸不足不滿,隻將怨憤歸咎於考成太嚴,可有想過,考成雖苦了百官卻利國利民本身就符合文人所持天下為公之道義,緣何卿卻在考成上麵又不守文人道義了?”
餘懋學一時語塞。
朱翊鈞又問:“卿認為海瑞如何?”
“吾等楷模。”
餘懋學道。
朱翊鈞道:“既然卿以他為楷模,當不能隻學他清廉剛直,還要學他識大體,知道自己為官難,是國家未富,非輔臣刻薄,新政嚴苛。”
“臣甘願伏誅!”
聽了朱翊鈞這話,餘懋學再次含淚匍匐在地。
“大可不必!”
朱翊鈞說了一句,就看向張居正:“先生,現在官員欠俸補足且足色發放的話,需多少白銀?”
張居正道:“回陛下,需銀一百二十七萬餘兩。”
朱翊鈞聽後點首,轉頭看向張宏,道:“加上補齊昨日所奏欠發的軍餉,還是夠的。那就將抄沒馮保所得的內帑足色補足吧,以免因此事影響新政。昨日先生言過,為君當引導其公私,燮理其陰陽。朕願意相信,臣僚們有奉公守節、儘心王事之心,但也要承認他們心裡因考成太嚴可又所得不足而對新政滋生怨憤之心。”
“陛下仁厚!可追堯舜!臣為天下同僚謝陛下!”
餘懋學聽後突然一拜。
朱翊鈞沒有理他,隻是問著張居正:“另外,此次考成,可有優秀者?”
“回陛下,也有的。文臣之申時行、張學顏、王用汲、金學曾、葉夢熊,還有武將之戚繼光、李成梁皆考成結果不錯,另外六科也有表現卓越者,如戶科右給事中石應嶽這些。”
張居正回道。
朱翊鈞道:“那就將這些人發俸時獎半年俸祿,足色!以作恩賞。另外,皆加官銜一級。以後也如此例。先生覺得如何?”
“陛下聖明!如此可揚其公心也!”
張居正回道。
朱翊鈞笑了笑道:“今年是因為抄沒馮保可補虧空可發賞銀,但這非持續之法,徹底解決虧空還需要先生為朕分憂。”
“臣當竭儘全力,使國家富庶,天下興盛。”
張居正拱手回道。
朱翊鈞點頭,然後看向餘懋學:“卿雖無識大體之心,但好在敢言,有為官清廉,且現在平台召對,也敢剖析內心,自認是因官俸不足而對考成不滿,覺得為官更難,讓朕也有個平抑官怨的機會。所以,朕不殺你,也不將你革職,依舊將留任戶科,以用卿清直,但也不能不罰,就罰你和石應嶽調換一下,他升為都給事中,你貶為右給事中,隻是卿當自省,是否平素隻看得見官怨,看不見民怨,而隻做了同僚喉舌,未做生民喉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