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心甘情願(1 / 2)

崖壁上有棵樹乾不算粗壯的小樹,斜著生長,而那樹乾上滯留了一雙沾了血跡的手。

葉子上的水滴搖搖欲墜,最後滴落在梁溫的眼皮上。

她昏厥過去了,但是雙手還緊緊攥著樹的樹乾不肯撒手,背後的衣袍被劃破一道口子,嫩白的肌膚上浮現一道紅腫的血痕,泥土混著血將傷口旁的衣料浸的肮臟。

山澗的寒氣越來越重,霧氣濃厚的三丈遠都看不清東西。

立在斷枝上的寒鴉偶爾發出淒清怵人的叫聲,梁溫嘴裡發出悶哼聲,薄薄的眼皮緩緩睜開,露出一雙茫然的眸子來。

半條腿垂落著,小腿被細長卻堅硬的枝乾貫穿,又麻又痛。

她扭動身子向上蹭去,身上落下冷汗,但為了活著,她隻能忍著痛,將自己從傾斜的平地邊緣移到上方。

小樹因她的力而四處搖晃,枝葉交迭婆娑作響,寒鴉被驚到展翅飛走了。

她用手撐起身子靠在岩壁上,岩壁的泥土簌簌掉落。

眼前陣陣發黑,她指尖顫抖著摸向懷裡,掏出一瓶瓷盒和一把匕首。

手上有些失力,瓷盒和匕首差點沒握住掉下去。

她抬手湊到唇邊,用牙咬開瓷蓋,裡麵有三顆褐色的藥丸。

梁溫仰頭,將其中一顆咽下。

苦澀味兒在嘴裡化開,但這跟活下去的希望相比顯得是那樣的無足輕重。

陰冷和潮濕裹挾著她,梁溫額間發燙,麵色潮紅,唇色卻發白起皮。

這種感覺,也能稱得上是如墮陰曹了吧。

太痛了,像是烈火灼燒你的筋骨,海水擠壓你的身軀。

但她顧不上。

小腿還在流血……這是她唯一的念頭。

她鬆開一隻握著小樹的手,握住自己帶傷且畸形外翻的腿骨,膝蓋彎折,腿肚被牽扯到,劇烈的疼痛使得梁溫嗚咽的發出叫喚。

眼淚不自覺流出,全身痛的蜷縮到一起。

梁溫忍住,指尖握緊貫穿小腿的枝乾,用力向外拔出,鮮血迸濺成一道弧線,臟汙的臉上瞬間多了幾滴血珠。

她仰脖將嘶吼聲咽下,緩了緩後用牙咬掉纏在匕首上麵的布條,拿起匕首將腐肉剜掉。

眼前突然什麼都看不清了,空洞的眼泛著紅血絲,好半晌兒才恢複。

她用匕首砍下幾截長枝乾,又將衣角割成布條,傷口被還算乾淨的布條包裹。梁溫又用布條將枝乾和小腿綁在一起作為固定。

強撐著做完這些,她便失了力的倒下,匕首和瓷盒被她放回懷中。梁溫就這樣睜著眼,望著漆黑的天。

但她看到的其實不是天,而是被濃霧遮蓋的夜。

也不是非要看天,隻是她不能閉眼,不能睡。

這麼冷的地方,她會失溫的。

而失溫,會死。

她不能死。

墜落山崖都沒死,寒冷的夜就更不能將她的命收去。

困了,眼皮忍不住耷拉了,她就狠狠地咬一口舌尖。

就咬一點點,會痛,但也不至於造成太大傷害。

心裡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梁溫,你不能睡,還有人在等著你呢。

祖母還在等著你呢。

一想到梁老夫人,梁溫突然偏頭看向手上的佛串,那裡空了。

她沒動身子,隻是用手在四處摸爬,最終也隻在身體與崖壁的縫隙裡找到一顆珠子。

但是,卻是最特彆的那個。

梁溫摸到了珠子上麵的凸起,好像是個溫字,她之前不知道,也沒注意過。

溫字,梁溫的溫。

這是祖母給她的,護身符。

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那個凸起,嘴角驀然湧上笑意,清澈乾淨的眼睛裡痛楚不再,而是滿滿的歡喜。

還好,她還是有人牽掛的。

不僅是梁老夫人,梁溫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無數道身影。

元寶、符杳、符文華、符老頭、牛青、元岐……還有蘇瞿白。

腦海中的畫麵定格了,他的身影揮之不去。

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那日的大雨,蘇瞿白遞給她的披風和湯婆子,馬車裡真的好暖和。

怎麼會想到他呢?

梁溫自己也不清楚。

梁溫就這樣扛著,分不清日夜的扛著。

三粒藥被她完全吞下,腿上的腐肉也剜了一次又一次,但她已經不會痛了。

感受不到,身體凍的僵硬,眼睫和眉毛生了一層霜。

她不允許自己閉眼,就怕一閉上就睜不開了。

恍惚的睜開眼,琉璃般透徹的瞳孔有些渙散,旁邊垂落的的藤蔓輕輕晃動著。

梁溫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死了吧,眼前都出現幻覺了。

黑色的身影緩緩落下,藤蔓的晃動變的劇烈,她微微仰脖,和那雙熟悉的眼對上。

那雙眼,真的好像蘇瞿白。

黑黑的,沉沉的,每當你望去,整個人都要掉落進那幽幽的漩渦裡。

她唇齒翕合,卻沒有絲毫聲音道出。

蘇瞿白……

孱弱的呼吸供給不上,梁溫眼前發黑,又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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